餘瑾拉着賀微蘭繞回偏院的時候,那裡哪還有什麼孩童。
搖床還在搖晃,可搖床之人卻不是先前那位婢女。
那人的狀态和方才的段若雲如出一轍的呆滞。
賀微蘭看見搖床之人,頓時愕然,脫口而出:“薛承……”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賀微蘭覺得自己腦子有點轉不過來了,她看向餘瑾,試圖從她口中獲知真相。
“這裡是憶境。”餘瑾隻能挑重點解釋了一下,轉而嘗試靠近薛承:“薛承,你趕緊醒過來,在這裡迷失自己你就回不去了!”
薛承搖床的手一頓,扭頭看向餘瑾二人,眼神空洞無光,他幽幽開口,像是失了魂志一般:“回去?”
“回去哪兒?”
“我回不去了……”
比起沉淪在虛妄的記憶中,他更痛恨現實。
至少在這裡,他還能日日見到母親。
隻是可惜了,他記憶中的母親,永遠都是歇斯底裡、渾渾噩噩的模樣。
他曾幾時起見過母親的笑容?
沒有了,從他有記憶起,母親對他表露出來的,除了厭惡……也隻有厭惡了。
薛承面如死灰,毫無生志的輕輕揮手,自餘瑾二人身後的空間突然撕裂開一個口子,他說:“我不回去了,你們走吧。”
那是出口。
薛承撤回視線,看着空空如也的搖床,嘴裡一開一合,似乎在唱着什麼兒謠。
餘瑾聽不清楚,空間撕裂地震響淹沒了其他聲音。她扭頭張望主院的方向,那裡整個空間都是扭曲的,光怪陸離,好生詭谲。
這和餘瑾記憶中的憶境不太一樣,但眼下的情況容不得她去細想,她一把拉過賀微蘭就往回跑。
不等賀微蘭發問,餘瑾先奮力喊道:“先跟他們回合!”
紀明延手裡拿着她的歸一,應該能扛一會兒。
在一切徹底分崩離析前,他們得盡快會合才行。
她們剛躲開一處倒塌的房頂,拐角就遇見背着薛逸跑出來的紀明延,還差點迎面撞上彼此。
薛逸人高馬大地壓在紀明延背上,這一路小跑和躲避落物以及避開地面的裂縫,險些把紀明延累死。
“怎麼回事?”餘瑾一把抽出被紀明延夾在腋下的歸一,揮刀擋開砸下來的磚瓦。
“我看他快要把自己炸了,就,就一刀給他劈暈了。”紀明延一邊喘着粗氣,一邊回應:“我發現你的歸一能砍人後就試着把他背,背起來……哎,沒想到真行!”
“不是,你,你倒是接會兒手啊,這家夥重死了!”
紀明延本來就體力不好,背着和薛逸本身同等重量的靈體,又說了這麼一大通話,現在徹底倒不過來氣了。
餘瑾見狀趕緊跟他換,把薛逸扛到了自己背上。
紀明延得空後,仰直脖子大口喘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他看着憑空畫陣,護住他們幾人的賀微蘭問道:“不是,怎麼個事啊現在?”
賀微蘭專心固陣,示意他去問餘瑾。
餘瑾掂了掂薛逸,覺得還行,沒有很重。
見紀明延看過來,她解釋道:“雲天九境怕是發生什麼不可逆轉的變化了,我發現幻境和憶境接壤到了一處。先前的盛京可以說是受這裡影響,而這裡,才是由薛承的記憶所生成的核心境域,和我們先前所處的幻境一個道理,也是一個拟域。”
紀明延聽得頭都大了,他現在隻想知道他們該怎麼出去。
“其實剛才我們見到薛承,他給我們打開了出口。”
“什麼?!”紀明延驚異。
餘瑾找補道:“不過你想,這些境域如此狡猾,萬一是假的呢。”
紀明延努了努嘴,這個說辭他倒是接受:“那現在怎麼辦?總不能就這樣幹等到最後解體的是我們吧。”
一切都在分崩離析,隻有他們所在的一小塊護陣才勉強沒有受到影響。
“放心,這是憶境,你可以把它理解為做夢,一個夢域崩了,不是還可以構建下一個嘛。”餘瑾安慰道。
賀微蘭将陣腳穩固後,扭頭看向餘瑾:“你好像很熟悉憶境?”
餘瑾咧嘴一笑:“我和薛逸曾經不慎掉進來過。”
說罷,她話鋒一轉:“不過時過境遷,憶境大變樣了,反正左右不過就是一死嘛,沒什麼大不了的。”
賀微蘭眉頭緊鎖,對此說辭不予苟同,扭頭繼續加固護陣了。
紀明延倒是很直白的反駁道:“老餘你這想法就不對了,我們好不容易走到現在了,怎麼能說死就死呢。”
“最起碼――”紀明延也咧着嘴,高舉雙臂:“我得先成為名垂青史的大煉器師才行!”
賀微蘭:“……”
雲天九境應該沒有分衍出什麼和做夢有關的境域吧,她可不希望還沒出憶境呢就又被夢境拽過去。
而且夢境這種名字一聽就知道這類境域極為不穩定了,還是不要存在的好。
低沉的氣氛被紀明延的雄心壯志給沖散不少。很快,面前的景象也真如餘瑾所說,開始重塑。
興許是她們方才和該拟域的源頭薛承對話了,甚至勸說他清醒,才會導緻方才那片景象崩毀的。
見狀,餘瑾趕緊讓紀明延把她背上的薛逸給叫醒。
紀明延毫不客氣地給了對方幾個巴掌,把薛逸給強制拍醒了。
薛逸眼皮微顫,緩緩掀起眼簾,視線停留在紀明延離他側臉不過一指遠的手上,眼底那幾乎要凝滞成形的寒意吓得紀明延猛地将手一縮。
不說别的,在沒有法器護身的前提下,紀明延還是打不過薛逸的。
“醒了就下來。”餘瑾一邊直起腰,一邊沒有前奏便直接松手。
薛逸後撤了幾步,沒有出護陣,倒是站穩了。
眉眼間裡戾氣未消,卻多了幾分清明。
看來是被紀明延一刀給劈清醒了。
看着薛逸側臉的紅印,紀明延幹笑地把餘瑾方才的解釋同他又說了一遍,以此轉移關注點。
薛逸摸了摸被紀明延報複性打紅的臉,沒說什麼,隻道知道,轉而看向餘瑾:“剛才薛承開的那個出口應該還沒關,你們先出去。”
餘瑾還沒開口,紀明延就搶先問道:“那你呢?”
薛逸暼了他一眼:“我留在這裡找他,帶他回去。”
見紀明延下意識回絕,他補充了一句:“我七年前從憶境逃出去過。”
言已至此,紀明延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而且,”薛逸凝視着面前白霧散去的庭院,沉聲道:“他是我弟弟,你們沒必要為了救他命喪于此。”
他知道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出去吧,我會找到他的。”
說着,他讓賀微蘭打開護陣放他出去。
賀微蘭下意識看向餘瑾,見她沒有回應算作默認,便打開了陣法。
薛逸跳下懸空,穩當落地,徑直離開,沒有再回頭看他們三人。
幾乎是目送薛逸的身影拐進轉角再看不到後,餘瑾也跳了下去,朝相反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