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瑾轉頭,發現是一個包着靛藍色頭巾的婦人。
她身形消瘦,臉頰都凹了下去,皮包骨似的,拿着笤帚的手活像骷髅。
小慶喊了一聲“程大娘好”就跑開了。
那一瘸一拐的,餘瑾都怕他一不小心踩到苔藓上摔了。
餘瑾轉過身,正對着程大娘拱手作了一揖,她剛要開口,就見程大娘轉身回了屋。
餘瑾跟着進去,在打量房内環境的時候,程大娘從裡屋拿着一套衣履走了出來,遞給了她。
這衣服是一套裋褐。
程大娘給她指了路,讓她自行去洗漱換衣。
餘瑾也不在乎沖洗的地方有多狹小潮濕,她已經臭了不知道多少天了,總得洗洗,畢竟無論是淨身訣還是除塵術都是治标不治本的。
不過在清洗前……餘瑾走到這裡唯一的一處窗棂前,隔着窗子,虛空拍出一掌。待聽到外頭傳來重物的落地聲,餘瑾掐指念訣,窗外跑動的聲音戛然而止。
這時餘瑾才将窗戶撐開一道縫去看,那窺視之人早已口吐白沫,長氣短出了。
餘瑾漠然地合上窗子,很快便洗漱幹淨,換下血衣穿上裋褐出去了。
她剛推門而出,衿帶還纏在手中未打成結形,就聽見外頭傳來凄厲哭喊聲。
程大娘端着飯菜進屋,意味深長地看向餘瑾。
餘瑾扯出微笑,洗幹淨後瞧上去倒是人畜無害。
程大娘收起視線,将飯菜擱在桌上後起身又去了‘浴室’打算收拾,推門卻見浴室十分幹淨,木盆裡的水也被妥善處理了,地面上甚至沒有絲毫水漬殘留。
她又扭頭看向餘瑾,對方早已落坐案前,似覺她瞧來,擡眸對視,面上帶笑,眼底卻毫無笑意,似是一灘平靜的死水,深不見底。
程大娘垂下頭避開視線,也回到了桌前捧起碗自顧自吃飯。
餘瑾不需要食物來填肚,她自隧道中用栉隗療傷後,就發覺自己已然突破築基。許是先前一直待在幻境中被壓制靈力,從幻境中出來後又緊接着應付魔怔的蘇青青,這才沒有注意到自己的修為突破了。
但自識海開啟起,她就有所猜測,因此也不算驚喜。
隻是精進的如此之快,徹底模糊了餘瑾對于外界時間的概念。
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逃出雲天九境,所以當下處事,仍需謹慎。
至于對突破後的摸索,還是得保障徹底安全再說了。
思以至此,餘瑾又把思緒換到岑嶺村上,她拿筷子攪着粥水,卻不入口。
“大娘原來不是不能說話,而是不願說話啊。”餘瑾笑着同程大娘搭話,見對方不理會她,她一邊打量對方的神情一邊繼續說道:“隻是我看這村裡人都很希望外來者住進他們家,大娘似乎并不在意這個。”
程大娘夾菜的手一頓,筷子上的清水白菜滑了下去,落回碟中,并未揚起油水。她将碗筷擱下,垂着腦袋卻掀起眼簾看向餘瑾。
外頭的光遞進屋子裡後大打折扣,隻為不太亮堂的屋内多添了幾分光亮,使得程大娘那過分瘦削的面容在這番光線下隻會更顯陰森。
餘瑾卻絲毫不生懼意,坦蕩回視。
“大娘先前說出不去的,想來是知道些什麼,可否告知一二?”
見程大娘遲遲不語,餘瑾也不催促,而是起身打算出門。
還未推門而出,就突聞身後程大娘開口提醒了一句:“天黑了,明天再出門。”
不帶委婉的語氣,幾乎是命令一般制止她出門。
餘瑾也沒有執意要出門,聞言便重新坐了回去。
程大娘用敲了敲她的碗邊,示意她吃飯。
餘瑾卻将碗推給她:“大娘你吃吧,我不餓。請問我晚上睡哪兒?”
程大娘也不強迫她吃飯,而是筷子一指,指向右邊的卧房。
餘瑾探頭順着門縫看了一眼,發現裡頭的床榻上放着被褥,她又向程大娘借了個水盆才回屋。
進了屋内關了門,餘瑾放開識海将屋内裡外看了一遍,确定沒什麼危險才放心在床榻坐下。
得益于先前不确定自己開啟識海之前便嘗試過幾次使用識海探物,現下打探起來也倒是方便。
她将盆放在床上,脫了鞋襪,從儲物袋中拿出匕首,便剜起腳底的血痂。
光着腳走了那麼久的路,從滿是沙礫的荒漠到皆是碎石尖物的山路,餘瑾這腳底闆本來隻是褪了層皮的傷口現在被磨出一片水泡和幹涸的爛肉。
如果不及時剔除,那隻會越磨越損。
餘瑾三下五除二地剜除了血痂和淤血,然後将丹藥碾碎成粉敷在腳底,程大娘這時招呼都不打一聲便推門而進,恰巧就見餘瑾揮手收物,炕桌上的瓶瓶罐罐盡數消失的場景。
見程大娘愣在原地,餘瑾朝她揮了揮手令其回神:“煩請大娘下次進來稍稍敲一下門可行?”
程大娘還有些怔怔地沒徹底回神,倒是點了頭,待回了神,餘瑾都已經把胳膊上的壞死的肉痂給剔除了,正在剜右手的。
程大娘雖回了神卻不敢打擾,生怕餘瑾一個不注意,那尖利的匕刃就把胳膊好的地方劃破了。
“大娘來找我可有何事?”餘瑾卻不甚在意,處理手法娴熟的好似給菜去根,又快又穩,還不耽誤說話。
程大娘還是沒有開口說話,而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看完餘瑾處理自己傷口的全程。
待餘瑾将身上傷口處都上藥包紮好,又扭頭來看她,程大娘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仍舊躊躇,思量不定。
餘瑾見狀,輕輕歎了口氣,故作憂色:“程大娘若是無事,便請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程大娘張了張嘴,卻是不出半點聲音,最終還是合上,轉身便要離開。
在關門之際,程大娘看着說是休息卻不躺下,而是打坐的餘瑾,話到了嘴邊,卻撕不開那粘合起來的雙唇,最終仍舊是阖上門離開了。
餘瑾于靜谧中悄然睜眼,她方才産生過直接探進程大娘精神裡直接獲取記憶的想法,但這個法子一旦沒控制好,和直接殺人沒什麼區别,她到底還是放棄了。
左右看來,在程大娘方才見到她憑空化物起,就在心裡種下了一顆種子,隻待那種子長起來,想來也不需要多久,程大娘會再來找她的。
餘瑾重新合上眼,放歸一出來護法後,便入定修煉了。
……
翌日清晨,還沒等她去找那夥外來者,他們就先找上她了。
他們攏共有七個人,三女四男,餘瑾昨夜便放出神識探查過了。
他們每個看起來都如常人無異,内息卻十分紊亂,經脈也盡數破損,輕者還有兩三層内力護住心脈撐着,重者已經形同廢人。
今早隻來了四人,而這四人都是前者,另外三人便是後者的情況,其中一個稍好些,有一成内力撐着。
餘瑾剛從房中出來的時候,就見他們分散的或站或坐,見她出來,皆擡頭将目光定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