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辭玥讀不懂那笑,隻覺得餘瑾在開玩笑。
餘瑾雖然看不太清,卻還是能預料到任辭玥的反應和态度,想了想,将嘴角的弧度扯大,笑得更明顯了。
她的輕笑實在惹得任辭玥不滿:“你都受傷了,為什麼還要笑?”
“因為你好像在擔心。”
這句直言更是讓任辭玥莫名來氣:“你關心的不應該是我擔不擔心,而是你的眼睛怎麼辦?!”
餘瑾的态度總給任辭玥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她想駁斥,卻不知從何說起,隻能就着這個事說下去。
“不能怎麼辦。”餘瑾搖頭,她的左眼是被天境主人醫好的,如今出了問題,找不到天境主人,她也沒有辦法。
比起眼睛,更值得她注意到的卻是――這個宴廳的門開了,意味着有人進來安排他們前往其他地方。
而餘瑾作為‘獨門戶’,自然是和任辭玥分開。
她沒認真回應任辭玥的擔憂,反倒是順着對方想扶她的動作推了對方一把,讓任辭玥跟着黑牌走。
餘了,倒是給了任辭玥一句傳音:“我能辨路,你且放心走。”
任辭玥幾乎是目送餘瑾離開這個宴廳才跟随引路的黑牌離開。
餘瑾随着黑牌走出宴廳,一路上明目張膽地四處探看,還時不時詢問引路的黑牌:“姑娘,能告訴我現在我左手邊這面牆上有什麼嗎?是虎?是蟒?還是鳄?”
黑牌扭頭看了餘瑾一眼,視線停在她的左眼上,餘了扭過頭,隻說了句:“都是。”
都是,都是……餘瑾眨了眨眼,分不清前頭是白天還是黑夜。隻知道,在她眼裡……無論前方後路,都不再是先前雅緻美觀,處處流露出低調奢華的高殿了。
她又能看清了,然則清晰的不是‘現實’,而乃‘虛妄’。
所有‘真實’無處遁形。
何來高牆?何來紅燭燈台?何來這高殿?
皆為虛妄。
實則‘真實’——
唯有漫無邊際的晦暗,死寂般的‘月色’,以及沿路提燈的鬼魅。或抽腸或剔骨,血淋淋在外晃蕩着,骨肉糾纏,污穢不堪;或火灼或滾油,紅皮黃泡、流膿泣血、面目全非;或拔舌或剝皮,合不上的嘴空蕩蕩、着不上的‘衣’赤裸裸……
被迷陣籠罩,看不見盡頭的路,充斥着魑魅魍魉,個個提着燈,熏出香氣掩飾屍味。
斷了的殘臂似白蟲蠕動,挂着血絲的眼球如蜘蛛着地攀爬,腐肉滿地,屍骨堆疊,已經分不清是人骨還是獸骨了。
亦分不清死了多少生靈了。
沒了引路人,尋不到原來路,難怪會迷失。
而迷失後又會如何……餘瑾看着這些宛如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鬼魅,和滿地骸骨,已然明悟。
這裡最強大,乃至無可破的障眼法,原來是這個……
“客人,請進。”
思緒中斷,餘瑾眨了眨眼睛,朝那魔窟般的‘宴廳’走去。
人混在鬼魅中就會特别顯眼,因此衆人周身都盤踞着不少鬼魅。
不過也并非所有人,比如任辭玥,她有休魂木相護,周身沒有鬼魅靠近;還有穆骁,他連心髒都沒了,是人是鬼都不清楚,如何被鬼魅當作異類;公孫芷亦是如此。餘瑾還注意到,周身沒有鬼魅纏身的,唯有他們幾個從雲天九境活下來的。
但有一位值得特别注意,因為那人周身開外,所有鬼魅都自覺避開,就算不小心靠近,也會十分人性化的朝他敬拜離開。
餘瑾眨了眨眼,心中對其身份已有猜想。
黑牌将她領到位置上落座後,再等上一炷香時間,一道鐘聲而至,交流聲頓止。
鐘聲鴻鳴,夜宴随其開始。
有舞者樂師登場,于席間圓台上開始表演。
奏樂聲起,蕩人心魄。一女子長袖漫舞,自上空落下,綢帶輕揚而出,袖下花瓣紛飛,沁人肺腑的花香頃刻間浸滿整個宴廳。
每個席位上都落下一片花瓣,有人撚起細聞,有人揣懷溫存,有人摩挲把玩,更有甚者泡酒而飲。
餘瑾卻從儲物戒中尋出味道較濃郁的藥草,碾碎在手帕裡,悄悄捂着鼻子。
但看一個又一個如癡如醉的神情,餘瑾拿起酒壺一瞧,透過那狹窄的壺口,裡頭浸泡的眼球一目了然。
她複而擡眼,和任辭玥撞對了眼,又輕敲壺身,朝任辭玥搖頭。
酒有問題,别喝。
任辭玥見餘瑾的眼睛似乎恢複正常了,這才松了口氣,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她沒有去碰那酒壺,也沒有碰那落在她桌案上的花瓣。
台上,樂聲未止,而是驟然轉急。舞者輕舒長袖,身軀随之旋轉,愈轉愈快,衣裙飄然,宛若一朵盛開的徘徊花。
數名帶着動物面具的金紋黑牌修士圍成一圈,玉手揮舞,分不清男女。隻見數十條紅色綢帶輕揚而出,宴廳下仿佛泛起紅色血海。
忽而,主舞者淩空飛到綢帶之上,纖足輕點,衣袂飄飄,宛若淩波仙子。宴廳上頓時掌聲四起,驚贊之聲不絕于耳。
這和她在幻境拟造出的凡間所見唯一不同之處是,這上面的應該都是‘非人’的存在。
一曲而止,興奮的不止客人,更使得那些鬼魅沸騰,皆猖獗地張牙舞爪起來。
可它們是如何做到沒法使得修士察覺分毫的?
若非她的眼睛‘破死地而後生’,再度清明,恐怕連餘瑾也看不見這些。
圓台上的舞者樂師撤下,一戴着金色腰牌的女修憑空出現,虛影一般懸地宣布——奪賞令開始。
何為奪賞?金牌解釋,奪為客人奪,賞由聚鼎出。
何種奪法?金牌補充,奪其花瓣,量多者得賞。
又為何賞?金牌拍了拍手,由一個金紋黑牌者端出三個令牌。
“賞有三,其三為沖頂丹,二為靈器,一為……”
金牌故弄玄虛,沒有公布頭獎為何,隻說:“是諸位最想要之物。”
最想要……
修仙者,求修為、求長生、亦求大道。
所以能得盡所有人所求,又會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