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第一次見楊青黛這般狀态——上一次這人不顧勸阻偷偷跑去有危險妖獸的地方采集草藥還是年少時。
後來也常常不顧自己的身體去研究醫術。
如今她這番狀态,想來是認得這蟲子了,賀微蘭将人攔住後,勸說:“這裡的蟲子太多太大了,咱們若是因為動一隻而牽動這片,實在得不償失。”
見楊青黛面露失望,雖然不顯,但賀微蘭還是在察覺到後軟了語氣:“等東西到手,回來幫你抓。”
楊青黛這才不舍地收起目光,直直看着前路:“走吧,拿東西要緊。”
賀微蘭無奈搖頭,轉而提醒雲婳跟緊。
雲婳負責帶路找到入口,接下來的路她不知,頗有自知之明的雲大小姐在進來後便鮮少出聲,即便她很困惑她們口中所述,但還是不曾說什麼多餘的話。
但在見到一些奇異景象時,她還是下意識地喊了聲前輩。
喊完後發現走在她前頭的二人已經停了下來,正朝着她要提醒的那個方向看過去——而那個方向,密密麻麻的瘤蟲如同螞蟻一般,正繞着一個中心點頭也不回地轉圈。
一圈又一圈,不知疲憊般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為了更好的确定方向,她們早就禦劍飛到的空中,以上俯下的視角加劇了這個景象的沖擊力,那些密密麻麻的瘤蟲甚至在轉圈的過程中踩死了同伴也不曾停下,看得雲婳頭皮發麻。
“前輩,這……”雲婳尚未築基,禦劍飛行對她而言還是容易因為氣息不穩而跌落,賀微蘭就幹脆帶她一起飛上去,這奇異的景象讓她在視覺上覺得難受的同時,更讓她覺得怪異。
“在這底下。”賀微蘭給禦劍在一旁的楊青黛遞了個眼神。
楊青黛隻是揮袖施法,雲婳頓時覺得自己快窒息了——無他,隻因這股味道太刺鼻,幾乎到了讓她覺得自己不存在呼吸的地步。
見她一張俏臉變得皺皺巴巴,楊青黛嘴角揚起微妙弧度:“待會兒别說話,不出意外的話這個可以暫時隐藏我們身上的味道。”
楊青黛話音剛落,還不等雲婳反應過來,她就像一隻被拎着後頸的貓一般幾乎是被賀微蘭帶着走的。
待她回過神來時,她們已經穿過那密密麻麻的蟲群,進入了漩渦中心。
即便因為身上的味道沒讓瘤蟲靠近,但從這麼多瘤蟲中穿越,還是讓雲婳一時有些接受無能,但見賀、楊二人已經開始前進,她按捺下渾身不适感趕忙跟了上去。
“前輩,我……”雲婳話還沒說完就被楊青黛打斷。
“你進來是為了你兄長吧。”楊青黛遞給她一片葉子,讓她多聞聞可以緩解方才那刺鼻氣味的沖擊,見她接過葉子卻不回應,便繼續道:
“我聽說了,你和兄長的關系其實一般,但并不妨礙你為了探尋他以及其他入境者的死因而冒險入境。”
“雖然我們進來的目的和你的不同,但這并不妨礙我們的目的地或許一緻。”
雲婳聰明,對于楊青黛幾乎可以稱得上直白的話明白得也快,葉子有助她精神清明不少後,她作出反應:“前輩難道知道我兄長的死因?”
楊青黛搖頭:“我不知道,是餘瑾提議讓我們帶你一起來的,她笃定你會答應。”
“餘瑾?餘真人如何認識我?”雲婳聽過餘瑾名頭,卻不知自己如何落入這等人物眼中的。
楊青黛指了指左眼,淺笑道:“她這人多災多難的,總是逃不過這多舛命運的戲弄。”
雲婳眨了眨眼睛,後知後覺的恍然讓她脫口而出:“是餘多災前輩?”
楊青黛點頭,餘下的不必多說,雲婳自會領會。
她們繼續前行。
如果這裡真如餘瑾所說,是傳說中鹍鵬的身體内部,那麼被啃食至此,那顆珈藍石心也很難再維持住這龐大身軀的運作了。
這裡已然成了蟻巢般的存在。
繞過複雜而有序的通道和寬敞的洞穴,她們步步緊逼這些瘤蟲不斷以死亡來供養的‘蟻後’所在之處。
餘瑾說過,她早在離開東淵秘境前動用能力觀察了整個秘境,巨大的信息量讓她的眼睛充血腫痛,幾乎失明了幾刻鐘,但也得到不少情況。
這個如同蟻巢一般的存在就是在那時發現的,當将這個巢穴所在看作錨點,把範圍擴大,方位放遠,所得到的消息就不止如此。
胃生肝,肝生肺,肺生心。
那裡是一具軀體的主室,是心髒所在。
可惜如今鸠占鵲巢,要先拿到心髒,就得先處理掉霸占主室的存在。
隻是這個存在,實在有些出乎意料了。
擱置心髒的主室變成了蟲後吮取營養維持生命的地方,連接的脈絡呈現混濁的濃綠色,攀附在每一穴中,最終彙集到主室。
像是在滋養另一個‘心髒’。
而如今的這個‘心髒’,正阖眼躺在由骸骨和皮囊構建而成的‘榻’上。
分不清是獸皮還是人皮,她們隻覺躺在上面的‘人’十分……眼熟。
賀微蘭和楊青黛對視一眼後,不約而同地扭頭看向身後的雲婳。
雲婳幾乎呆滞原地,原本思緒還算清明的大腦像是被人砸下一枚火藥,轟然炸開,寸草不留。
她的眉眼和榻上那人頗為相似。
二人心中産生了一緻的想法,可見雲婳難以置信的模樣,她們還是未曾開口,而是等雲婳先将眼前這一切沖擊給消化。
雲婳呆滞過後,擡起沉重步伐,緩緩靠近所謂的‘蟲後’。
榻上的人還未睜眼,即便側躺着也掩飾不住那高聳的肚子,像是被肚中之物吸取了生機般面色發白憔悴,幹瘦的四肢和那肚子實在太具反差,雲婳幾乎不敢與之相認。
直到對方先被她不小心踩到地上的脈管而發出的聲音吵醒。
像是看到什麼猛獸惡鬼般,對方驚駭地後撤,直到退無可退,才慌張用單薄的皮褥試圖掩飾住那醜陋的肚子,即便無事于補。
雲婳這才發現,對方的手腕和腳腕,乃至被長發所掩蓋的脖頸上都被鐐铐束縛着,那些鐐铐随其慌張動作而發出清脆聲響,在這片靜谧中顯得有些刺耳。
“怎麼會這樣……”雲婳看着面前這人狼狽之極的模樣,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語。
在父親死後,她曾設想過無數可能,甚至設想過雲少傑可能已經化作血水白骨,再尋不見了,都不曾想過再見面對方會是如今這個模樣。
他被做成了‘容器’,幾乎像是一個母體。如果餘瑾在這,會一眼就看見雲少傑肚子裡孕育着什麼——他被迫成為了繁衍者,孕育着一個不該存在的存在。
那些鐐铐連接着整個主室,隻要破開,群蟲即可攻之。
賀微蘭看着榻上瑟瑟發抖的人,走到了雲婳旁邊,對着那人問:“珈藍石心在哪兒?”
雲少傑還是蜷縮着身體止不住的顫抖,癡瘋一般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楊青黛的手自後面搭上了賀微蘭的肩膀:“應該……在那裡。”
如果描述賀微蘭的眼神,隻能稱得上冷。可如果描述楊青黛此刻的目光,可謂炙熱。
她盯着雲少傑的肚子,像是在看一個不可多得的,可供研究的存在。
餘瑾說過,侵占鹍鵬身體的存在是為‘涎咀’,放着珈藍石心這麼好的天才地寶不用顯然不太可能,雖然帶一個人出去比帶一顆心髒出去費勁。
但值得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