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茶盞被掃倒在地,瞧他這勃然大怒的模樣,果然是十年來無甚變化。
前世四年見不得光的同榻而眠。
踩中他的痛處,對于趙棠梨來說如同飲水一般簡單。
趙棠梨的母親一直候在門外,“棠兒?怎麼啦,快開門讓母親進來。”
門在裡面被人鎖住了。
謝玄晖翻牆是老手,這倒是警惕。
“無事母親,不小心拿掉了而已。”
趙棠梨垂眸看着地上的茶盞,茶水浸染到謝玄晖的腳下,繞道而行。
她小聲提醒:“小将軍小心傷了腳。”
她沒擡頭,但已經感覺到謝玄晖因為生氣,而想殺了她的目光。
确實是他的性子。
半點都忤逆不得。
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趙夫人還在門外急切的敲門,謝玄晖雖然生氣,但不是無腦,在崔家他不能動她。
謝玄晖隻得又從窗戶翻走了。
趙棠梨關好窗戶,撿好茶盞的碎片後,才開門。
趙夫人進門第一眼便看到了,撿在桌上的茶盞碎片,而後看向趙棠梨,見她并無想不開,尋短見之舉,這才放下心來。
趙夫人語氣帶着幾分期許,“棠兒,在水裡小将軍可有唐突你?”
“聽人說,你們兩人在水中撲騰了好些功夫。”
趙夫人握緊帕子,蘇錦帕子上繡着的金線并蒂蓮,都被扯亂的絲線,想是方才在門外等着時,便在一直思索着這些事。
趙棠梨摘下頭上的珠钗,擦去胭脂,銅鏡裡滿頭朱钗嬌俏姑娘,變成了素顔冷眼的美人。
她可不敢跟趙夫人說,不是折騰,是在互相謀害。
“母親,我與謝玄晖一道落水是事實。但謝家門第高,門閥之家,世襲罔替,我攀附不上也是實情。”
趙夫人猶豫片刻,欲要開口,又被趙棠梨堵回去,“母親可知,剛才謝府的侯夫人在場?”
趙夫人是這月,趙大人晉升,這才算是入了這圈,如今尚未認得全這些夫人。
這也是第一次能夠入崔相府邸。
趙夫人如同從上到下被潑了一盆冷水。
她聲音帶着顫音,“這般大的事情,謝家人竟不出面?”
趙棠梨歎了口氣,拉住趙夫人的衣袖:“母親,方才謝玄晖的母親便在場,卻一句話都不說,謝家的意思,母親還不知曉嗎?”
趙夫人咬着唇,又氣又畏懼。
趙棠梨即便知道趙夫人都知情,但還是不得不解釋:“母親,謝玄晖此人并非可依靠之良人,他有心儀之人。”
趙夫人:“謝府顯貴,能幫到你父兄,你入府為平妻也并無不可。”
趙棠梨沉默片刻,裝不來體面,“且平妻不過是好聽的妾而已。”
“謝家規矩未娶妻不納妾,恐怕到時候我入不了他府邸,反而被名義拖累,是要去做外室。”
趙夫人眉眼一彎,眼角微紅,浸着淚,又哭了出來。
“這女子名節何等大事!”
名節?
比起來日後十年夫死,三番四次的轉手于人,今日算是最有名節的時候了。
“母親想那般虛無缥缈的東西作甚,耽誤了這般久,我們也該歸家了。”
趙家人出了這麼大的事,不哭不鬧,安安靜靜的回家了。
這對于旁人來說,好生稀奇。
畢竟趙家和趙棠梨的名聲在外,跟塊狗皮膏藥似的。
趙家因得趙大人右遷,置辦的新宅子與崔家路程不近,要從安仁坊走至平康坊去。
趙棠梨歸家之時,碰巧遇到挂着皇家旗幟的馬車,需要回避讓行。
趙夫人疑惑,哪位貴人行囊為何如此之多,綿延不絕,望不到盡頭。
“聖人登基,這是哪位貴人從封地返京了?”
趙棠梨擡眼瞧去,隻見八禦的馬車,正從後面駛來,馬車上挂着的銀铮,随着車子發出清脆動聽的聲音,仿若音律一般,一步一響,最前頭的旗幟上挂着個晉字。
與馬車一道的,還有一匹汗血寶馬,馬上是着外族服飾的青年,肩上挂着巨大的飛鷹,馬前是六頭獵犬開路。
是他們。
原來他們都這個時候,就已經歸京了。
趙棠梨避開人群後,趴在馬車的窗口,看向車外。
已近黃昏。
東市的商戶,大都已經準備閉店歸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形形色色的人行走于街道。
長安與外地是不同的,城門隔絕了平民與流民,市坊斷了勳貴與百姓。
若非,她随夫君外嫁,離開長安,趙棠梨這輩子便真以為,這世間的人,都是衣食無憂的。
當真‘無腦’女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