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鍋店的白熾燈在蒸汽裡暈成毛月亮,他搓着被二鍋頭醺紅的後頸擡頭.
我裹着紅白校服,凍紅的手指頭攥着筆,在火鍋店此起彼伏的食客吆喝聲中寫着我的作業,發梢還沾着來時路上落的雨滴.
他夾煙的手頓了頓,煙灰簌簌落在醬骨碟邊.
他說我的肩膀薄得像片竹葉,此刻縮在塑料凳上的模樣卻讓他想起老家窗台上的雪兔子.
"給你涮片毛肚?"
銅鍋騰起的熱氣糊了我的眼鏡,他伸手給我摘下來用衣角胡亂擦着,東北腔在麻辣鍋底裡煮得發軟.
我擡起臉時,正把凍僵的腳從膠靴裡抽出來,偷偷往條凳底下藏了藏.
睫毛上凝着火鍋蒸汽的水珠,随眨眼撲簌簌掉在作業本上.
他喉結滾了滾,粗粝的拇指無意識蹭過盛麻醬的搪瓷碗沿,那裡還留着方才啃排骨時蹭的油印.
他突然把跷着的二郎腿放平,迷彩褲膝蓋處磨白的布料跟着晃了晃,在瓷磚地投下個笨拙的陰影.
"要得"
我應聲,看着他的眼睛盛着收銀台暖黃的燈光.
他本坐在我的旁邊,此刻便起身換了位置,坐在我對面.
他握筷子的手抖了抖,牛油凝成的紅湯在筷尖顫巍巍懸成琥珀.
鋁制湯勺磕着鍋沿叮當響,他舀了勺最嫩的牛裡脊,卻在半空拐了個彎,輕輕放進我碗裡.
油點子濺到我虎口燙得發疼.
我“嘶”了一聲,拿另外一隻手開始品嘗.
他拾起幾張紙給我抹了,反倒盯着我鼓動的腮幫笑起來.
眼尾紋路裡嵌着煤渣似的黑灰——那是上午在工地卸貨時落的.
.....
他胳膊壓在我肩上像半扇凍豬肉,哈爾濱紅腸的蒜味混着麻辣火鍋的牛油香,在零下十二度的空氣裡凝成白霧.
他摸鑰匙時整串嘩啦啦響,黃銅色的齒痕蹭過我凍紅的耳垂,帶着工地砂輪磨出來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