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深,黑夜像張龐大巨獸吞噬掉他,逃不掉,躲不開。
“你應該慶幸我現在還殺不了你,否則就不是你來找我,而是我殺上丹峰取你腦袋。”謝春慈的聲音太冷了,比千年玄冰還要冷徹骨髓,連城忍不住落下淚。
淚水順着他臉頰劃過嘴角,一滴接着一滴往下掉,最終沒入衣領。
舌尖嘗到一絲鹹澀,他覺得這味道好苦好苦。
“不要讨厭我。”
連城不認為自己真的錯了,他隻是無法忍受謝春慈明晃晃擺在他眼前的恨和怨。
他後悔了,後悔的隻是他不應該給她留下惡劣的緣起,而不是自己卑劣的行徑。
謝春慈:“滾遠點。”
連城固執的地站在她面前,眼底都是紅血絲,“我不。”
傲慢的少爺接受不了她的冷漠無情,想過一走了之再也不要理她,可是光設想就讓他幾乎發狂。
“你不能這麼對我……你不能這麼對我……”少男聲淚俱下。
“你的傷不是早已經好了嗎,至于那些看熱鬧的人,我讓他們消失,永遠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他淚眼蒙眬,“你忘了吧,我們重新開始還不行嗎?”
謝春慈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無聲卻滿是嘲弄。
連城心口疼的直不起腰,魂不守舍問:“你怎麼才能原諒我?”
謝春慈擡眼看看這漫天遍野不休不止的雪,輕飄飄的雪花落在皮膚上瞬間就融化。
良久,輕笑,“你就跪在這門前給我磕頭,片刻不停,磕上七天七夜,我便滿意了。”
以為心高氣傲的連少爺聽了會憤恨離去,沒想到他定定看着她,膝蓋寸寸彎下。
雙膝結結實實貼在雪地上,積雪融化沾濕布料,迅速在寒冷空氣裡結冰凍硬。他低下頭,眼神放空,慢慢折下腰,額頭觸及蓬松的雪。
有了開頭,後續就容易多了。
他一下接一下給謝春慈磕頭,體溫令積雪避退三尺,周身漸漸出現一個被雪圍起的坑。
謝春慈冷眼旁觀一陣。
彎腰與他平視,手指輕輕撫開他的碎發,連城含着淚,就聽謝春慈溫聲道:“我當時是怎麼給你磕頭的?你動作是不是太輕了啊。”
她按着他的頭幫他,每一下都更重更狠,“這樣才對,懂了嗎?”
連城讷讷點頭,照着她說的做。
哈哈。
金尊玉貴的富家少爺,也不過如此。
謝春慈終于有了一絲暢意,仰天大笑,笑的眼角淚花都溢出來了。
“哈哈哈哈……”
她推開門,狂風呼嘯貫穿門前院内,竹葉沙沙作響,樹影搖晃。
“有勞連少爺辛苦七天了。”謝春慈甩下一句話,笑着閉門回屋。
連城忍着淚要落不落,抽泣一下,“那說好了,你要原諒我。”
他沒有得到回答,因為謝春慈已經走了。
落霜峰所有人對連城的存在閉口不提。
偶爾殷斷潮亦或是景越過來,起初還會詫異,後來就直接無視。
七天七夜,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連城不敢偷懶,當真聽話地一直跪在她門前磕頭。每當堅持不住的時候就想想她說的話,好像也還能再忍忍。
他是真的滿懷希望,想跟謝春慈從頭再來。
有時候,謝春慈去練劍時,也會笑着摸摸他的頭說:“連師兄做得很好。”
終于,最後一天結束,連城起身,膝蓋嘎吱作響傳來劇痛,雙腿已經麻木到極緻。他高興地去落霜峰後山找到她,又高又密的竹林下白衣少女劍如蒼龍。
他忍住打斷的欲望,靜靜等她收劍才上前說道:“時間到了,你是不是已經原諒我了!”
謝春慈愣了一下,“這麼快。”
少男臉色略顯蒼白,散去三分戾氣,圓且黑的瞳孔映射出她的容貌。
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面頰浮起迷醉的紅暈,忸怩道:“你放心,我師父還有我父親,他們都會喜歡你的,你和我在一起,誰欺負你了,我就為你出氣。”
他還是第一次接觸女人,不清楚她會喜歡什麼,上次送的禮物肯定是不合她心意,以後他要好好挑一挑,把世間最好的都擺在她眼前。
謝春慈會很感動吧。
如果她喜歡上他呢?
如果她非要嫁給他呢?
他……他……他就……
不知為何,連城心髒砰砰直跳,暈乎乎的,胸口血液膨脹起來。
“哪有這麼好的事。”謝春慈溫和地笑。
“我可從沒說過我要原諒你哦。”
一盆冷水澆透連城,氣氛凝固,寂靜得隻剩風聲在耳邊呼嘯。
連城頭腦冷靜,“你不是說隻要七天七夜你就……”
話語頓住。
他被騙了。
她确實從沒答應過要原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