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周梓榮對話的俞洄平靜出聲:“現在都卷,被逼無奈。”
現在确實都卷,但他們省卷不過北邊那幾個,俞洄嘴巴中的話雖然真但不是他的想法。
危淺燈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俞洄是個有點松弛的家夥,他似乎一直就不是很喜歡高壓,理所當然地也不會喜歡“卷”這種環境。
她倒是還好,畢竟這總歸和她這個鐵定餓不死的詭怪沒太大關系。
周梓榮狂躁亂叫。
店面不大,本地人沒多少,但擁有者卻很多。有先他們的,有在他們之後的。
随着競賽時間真正結束,還有大批擁有者在他們後面走來。
一個個的,體型各異長相各異,都不太像平均水平,整得擁有者簡直就是個異人聚集地。
就剛才走過來那個,個子整整有兩米,但人細得跟個竹竿似的。
危淺燈看着,心中想,是不是隻要輕輕一推就能像竹竿那樣倒下去。
很快,有人将她心中所想化為現實。
竹竿旁邊有個腦袋三角形的選手伸手一推——竹竿倒了!
“幹什麼呢!”
竹竿旁邊一米八高的胖子大喊出聲,向三角形推了一把。嗯……三角形腦袋大,但體型看起來就是個身高正常的亞健康,于是他很光榮地和竹竿一樣倒下了。
他倒在了店面門口的椅子上,椅子被他拖累,發出了“哐當”一聲巨響。
胖子一甩頭上拇指粗的高馬尾,脖頸上的肉晃蕩。
“要是沒長眼就去治!治不了就給我吃!要是再敢出來欺負我兄弟我一定給你好看!”
動靜有點大,已經坐下或者正要過來的擁有者都向三人看來,遠處有幾個本來想到這坐下的快到地方了又走開。
“好看?”
在周圍人驚疑不定的眼神中,三角形坐在地上,從胸腔中鼓出來了笑聲。一聲疊一聲,由近及遠。
老闆想要過去說一說,但被周梓榮攔住了。
“叔,危險。”
因為笑得難聽,危淺燈也看了過去,看完,她小聲問俞洄:“他頭是因為詭話嗎?”
俞洄同樣小聲,“先天疾病,不過那個詭話也和這個病有關。”
有點令人唏噓。
那邊的笑聲逐漸滲人,胖子堅定地護住身後的竹竿,鄙夷地看向三角形。
要是不是故意的也就算了,但那能不是故意的?誰坐位置上莫名其妙伸手往外推,神經病啊?
笑得太厲害,有隻眼睛正在流眼淚,三角形捂住那隻眼睛,也不起身,卻擡着頭,另一隻眼睛從下向上蔑視胖子。
陰恻恻的,周圍水汽似乎變了質,逐漸陰冷黏稠,像是抹不掉的章魚粘液。
“我詛咒你們……詛咒……啊!”
森冷的氣氛打斷,有隻布鞋丢到了他臉上,這也是一聲巨響,不同的是這聲巨響貼着肉。
三角形的腦袋被這一丢直接向後仰了好大一個角度,再看下離開鞋子後的那半張臉,發紅發腫,可以說很嚴重了。
三角形狠厲地看向飛出鞋的地方,那裡站着一個少年。
“思意縣街頭搞迷信?滾!”
嗓門很大,樣子很帥,就是金雞獨立的造型不太好。
忍不住,危淺燈先笑了聲,俞洄在她之後也笑了聲。而除了他們,在場已經笑出聲的大有人在,一時間周圍在某一瞬間隻有一種聲音。
輕慢、恥辱……一切不好的他人行為在三角形心中浮現而出,他身體肌肉緊繃臉色難看。他試圖用最銳利的目光瞪着周圍一圈人,但沒有一點用處。
他好廢物……這樣的念頭在不少競選者心中閃過,然後給自己下了一個這個人好打的暗示。
時間流逝,但幾位主角還是沒有一點動作,周圍看戲的人逐漸散開,而胖子和竹竿看了眼三角形,也走開了。
“老闆,兩份牛腩蓋飯!”
“好!”
胖子看向已經自己蹦着撿回鞋的周梓榮,笑着:“今天謝謝啊!對了,你是叫周梓榮嗎?”
兩方坐在餐桌前對視,周梓榮笑容燦爛,像個向日葵。
“是啊,你怎麼知道?”
“我叫龐芳!今天看見你的競選了,很厲害!”
龐芳是一個長相普通的胖子,沒有雪白細膩的皮膚、漂亮的頭發、好聽的聲音,是一個很普通的、生活中随處可見的胖子。在她身上,唯一一處值得引人注意的或許隻有那與生俱來的親和力,源源不斷散發出她能給予情緒價值的提示,然後吸引旁人不由自主地去接觸她。
周梓榮興奮臉,“這樣啊!謝謝!”
有一句話加上良好的相識情況開場,兩人之間的氛圍逐漸熱乎,到後來從社會新聞聊到生活小事,好不熱火朝天。
竹竿在艱難地将飯塞進自己嘴巴裡,而危淺燈和俞洄不過是吃飯的時間偶爾聊上兩句,沒一個像那兩個連飯都不吃就幹聊。
“你是哪裡人?”
“D市的。”
D市,周梓榮知道這個地方。
“D市……聽說那裡很繁華?”
胖子不以為意的擺擺手,輕笑,“也就這幾年受重視發展的好,要是再往前腿上個近十年,發展也不見得怎麼好。 ”
周梓榮滿不在乎地搖頭,“現在人還說什麼以前,現在好就是最好的。”
年紀小小,道理卻是很會。
危淺燈聽了實在忍不住,難受地掩住了已經高高翹起的嘴角。俞洄看她的時候她低頭在聊天界面打了一行字,然後俞洄也笑了。
明明低沉小聲的笑聲偏偏因為冷清的聲線在其他人聊天的時候依舊引人注目,周梓榮震驚地看向俞洄,在看看那邊也在笑的危淺燈,疑惑:“我說的話有什麼地方很好笑嗎?”
危淺燈撐不住了,笑得出了聲彎了腰,當周梓榮看向俞洄的時候俞洄也隻是搖搖頭表示沒有這回事。直到兩邊一起吃完飯分道揚镳,周梓榮還是不知道這對夫妻笑自己的原因。
“你們就說說呗!說說又不會出什麼事,放心,我很寬宏大量的。”
危淺燈淡淡瞅了他眼,然後又清淺移開視線,俞洄則閉着嘴一直跟在危淺燈身邊。
今天他們是來參加擁有者調查員競選的,周圍都是擁有者,普通人很難對付,俞洄不敢讓危淺燈離開視線。
剛下過雨,還沒有出太陽,地上略微有點潮。
危淺燈無聊地雙手背在身後,一停一跨地邁着腳步,在某一刻将俞洄拉到了自己前面。
“幹什麼?”
清冽的嗓音在空中傳蕩,像是一條幹幹淨淨沒有旁支的細線。纏繞、盤旋,最終松松落下,落下漫不經心之人的指尖。
危淺燈不想說話,她低頭看着地上,地上有俞洄落在身後的黑色影子。
當影子随着俞洄的走動在地上晃動的時候,危淺燈會預料影子下一瞬會出現在那裡,然後預先算好位置落下腳,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甚至從中體會到了幾絲樂趣。
在周梓榮高中生的怨念中,俞洄停了腳步。危淺燈随着俞洄的腳步一起停下,然後疑惑地看向俞洄,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漆黑如往昔。
俞洄帶着笑容伸出手,他的右手握上了危淺燈的右手,然後繼續按照原路走着。
周圍都是形單影隻和叫賣聲,唯獨他們的影子被連在一起,唯獨他們對對方的體溫一清二楚。
危淺燈手長,即便被牽着手跟在另一個人的身後也沒什麼不自在,但……她低垂的腦袋擡起看了兩秒前面那位的後腦勺,複又安靜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