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江憶安已經拿着鐵鍬走遠,一邊說:“老師,我經常幹活,有的是力氣,這點雪對我來說不算什麼。”
許一看到鐵鍬已經拿在江憶安手中,就像那天她二話不說将自己的行李箱提起來一樣,她也不好再說什麼,于是就任由她去做。
而這邊有了江憶安的幫助,很快就把雪鏟完了,最後隻留下她堆的那個雪人,不過已經被大雪覆蓋,看不清原貌,隻有那條紅色的圍巾在一堆“雪山”中格外亮眼。
路燈不知道什麼時候亮了,将一望無垠的雪後藍調驅散,升起一盞盞溫暖的白光。
房間裡沒有熱水,許一特意回屋燒了一點,又費心思晾涼,調試好溫度,才端着杯子走出去。
而剛走出門,看到院子裡被堆得整齊的一座座“小山”時,她的眼底閃過一絲訝異,雖然但是……很像有強迫症的人做的。
看着眼前不知何時被恢複的“瑪卡巴卡”雪人,又看了看遠處女孩背對着自己的身影。
天色已晚,江憶安将鐵鍬靠在牆上,對許一說:“老師我先走了,明天再來學習。”
這個時間和平時相比來說并不算晚,但許一能看出她臉上明顯的疲色,盡管她已經在極力掩飾。
她大緻能猜出來,上午也看到過江憶安在家裡推了一上午的雪,下午又來她這裡幫忙,即使現在想要學習,也是有心無力。
“等一下。”
她走過去,把手裡的水杯遞給她:“溫度正好,裡面放了糖。”
江憶安微怔,有些受寵若驚地看着透明的玻璃杯,不過,她并沒有拒絕,而是接了過去。
柔軟的雙唇碰到杯口,舌尖處傳來甜絲絲的味道,明明是很普通的白糖水,但她就是覺得如此好喝,甚至一口氣把所有糖水都喝幹淨了。
許一在一旁道:“不必全部喝完。”
江憶安隻是笑,然後把杯子物歸原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的水甜了,嘴也甜甜的:“老師給的不浪費。”
許一無奈一笑,因為她這句話,也沒有了之前的嚴肅,接過杯子後,溫和地說:“伸手。”
江憶安沒有絲毫猶豫,老老實實朝她伸出手,期待地盯着自己的手心,像是第一次讨要糖果的小孩。
許一從口袋裡抓了一把糖放在她的手心裡。
“記得你喜歡吃這種糖。”
“蔓越莓糖。”
……
等人走後,許一轉身回屋,隻是剛走出沒幾步,就愣在了原地。
手中杯子的餘熱已經消失,剛剛出來的時候沒發現,直到現在她才看到,外面的窗台上擺着一隻雪雕的小貓。
她下意識回頭去看,發現在院子裡鏟雪的那個身影早就已經走了。
院子裡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手指不覺攥緊玻璃杯,她一步步走過去,低頭看着這隻小貓。
這隻貓似乎和那天規規矩矩的姿勢不一樣,江憶安重新給她雕了一隻。
眼前這隻尾巴高高翹起,雙腿向前伸,仰着頭,一雙黑黝黝的眼睛看着她,似乎在懶懶地和她打招呼。
或許是時間太過倉促,不平整的表面像是炸了毛,隻是,非但沒有什麼威懾力,反而顯得可愛又活潑。
唇間溢出點點笑意,對視了有一會,她用食指輕輕摸了摸小貓的腦袋,頭頂處涼涼的,恰到好處的凹陷,好像曾經有指腹碰過這裡。
……
江憶安回去的時候口袋裡塑料糖紙的聲音咔咔作響,随着她一蹦一跳的動作,也同樣發出有規律的聲音。
走到家門口時,她輕聲把大門打開,又無聲關上,用手攥住口袋,小心翼翼往自己房間裡走。
直到關上房門,她才長舒一口氣,将蔓越莓糖擺在床上。
“一顆,兩顆,三顆……”她細細數着,好似非常有耐心,不厭其煩地數了一遍又一遍,就是覺得這五顆糖比上次許一強硬地塞到她手裡的糖看着順眼。
直到晚上興奮勁過了之後,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已經非常疲憊,但還是撐着精神把曾經藏在衣櫃裡的那五顆糖拿出來換上新的。
随後,毫不憐惜地将原來那幾顆糖扔進了垃圾桶。
之後她簡單清理了一下身體,一沾枕頭就沉沉睡去。
……
半夜,她做了一個夢,或許也不算夢,而是那天她第一次見到許一時的場景。
夢裡的一切都很虛幻,卻又如此真實。
太陽高照,炎熱的溫度将路面上的空氣扭曲,因為穿着長袖,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她拿着書快速往學校的方向跑去,隻是不知何時,耳邊突然傳來汽車的轟鳴聲。
她停下腳步循着聲音望過去,不遠處一輛面包車上下來幾位拉着行李箱的年輕人。
大家的臉上洋溢着疲憊的笑容,三言兩語交談着,他們穿着顔色鮮豔的衣服,青春又靓麗,像剛踏入社會的模樣。
最後,她看到從車上下來一個女孩,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連看向周圍的景色,眸光都是淡淡的。
那人穿着一身黑,極其低調,但偏偏是一身黑,将她整個人襯得優雅高挑,柔順如瀑的長發在風裡飄揚,與其他人及周圍的景色都顯得格格不入,全世界隻剩下那抹唯一的亮色。
她就這麼混在所有人之間,但是卻總能讓人一眼看到她。
那天周一,瓦罐小學正在升旗,所有學生都見到了新來的支教老師。
她也看到了。
這邊的路有些難走,待其他人散開,已經拉着行李箱走遠,還剩那位老師自己一個人拉着行李箱在後面慢慢走着,直到張博瑤跟上來。
風一吹就滿是灰塵的土路上,她快速從兩人身邊跑過,仿佛命運般的逗弄,她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憶安,過來。”
……
[我們相見的第一面不是你先看到我,而是我讓你看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