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秋雨目瞪口呆,用胳膊戳了戳身旁聽得一臉興味盎然的文遠。
文遠冷淡瞥他一眼:“說。”
謝秋雨十分卑微地小聲說:“不是說他才和文凜認識沒多久嗎?”
怎麼感覺已經學到了那小子說話氣死人不償命之十成十的功力?
但,又不得不說,眼前這個精緻漂亮,看上去乖巧又聽話的小孩——可比文凜看着順眼多了。
他不介意為他多一點耐心。
“行,這好話我就收下了,”謝秋雨爽朗地笑了聲,這下還真有些大方闊氣的公子哥氣度了,“你還需要帶什麼話,一并告訴我吧。”
桑忱對他的印象這才好了一些,猶豫了一會,還是走了過去說道,“還是我很小的時候,有一年冬天不小心掉到過冰窟窿裡去,雖然很快就被我爹撈上來了,但還是差一點就沒了命,這是隻有我爹娘知道的。”
那時他真的年紀很小,小到都沒有相關的記憶,所有和這件事情相關的印象,全部來自他爹娘慶幸又後怕的訴說。
他說話的語氣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但在場兩人都能想象出當時情景是何等的驚心。
謝秋雨有些驚訝于他這種近乎于冷漠的平靜,好像他話裡說的并不是他本人,而隻是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驚訝于他的冷靜,更驚訝于他的年紀。
如果沒記錯的話,他還跟文凜同歲。
而文凜那小子還隻知道有人惹他生氣了,就趁人去茅廁的時候将廁紙偷偷拿掉,然後惡劣欣賞那人從心平氣和到氣急敗壞的過程。
别問為什麼這種事情謝秋雨都知道,他看見了這小子的作案全程。
最後還親身去解救了那個可憐的家丁。
跟文凜比起來,這小孩最多就算是有點個性,懂事到叫人心疼。
“這件事我會記得的,你……還有别的要說的話嗎?”
這麼小的孩子,不需要向父母訴說委屈,不表達想念嗎?
桑忱垂着眼,沒有回答。
哔啵跳動的燭火落在他身上,将他身後落下的陰影也帶着躍動幾分,愈發顯得他身影瘦小伶仃。
文遠斜睨了謝秋雨一眼,搖搖頭,無聲地阻止了他接下來的話。
其實從一開始,他,還有桑忱,兩個人之間有一個共識,雖沒明說,但兩人心照不宣。
——這件事,其實真沒把握能完成。
青州太遙遠,他輾轉才打聽到了一些消息。
連綿的大雨引發的山洪已經沖垮了很多房屋,失蹤了無數人,桑忱的父母如果還活着,就一定會回他們原來的家,他們隻需按照桑忱給的地址,按部就班地去尋找便可。
可是現在,誰也不能确定,那個家是否還存在,他的父母是否還活着。
文遠盡可能不提起不好的可能性是怕影響桑忱,但也不代表着謝秋雨能将他的期望無限拔高,到時候若真是……那樣落差太大,桑忱會很傷心。
如今,隻讓這個堅強到令他側目的孩子,知道有那麼一線希望就行了。
謝秋雨雖然沒明白他的顧慮,但看懂了讓他閉嘴的嚴厲眼神。
于是緘默不言,室内一片突兀寂靜。
桑忱吸了吸鼻子,“不用。”
青州太遠,思念太長,一紙信箋說不盡。
若真能再重逢,他要親自訴說。
無需遙遙傳千裡,更不必假借他人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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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氣氛卻是全然不同的緊張對峙。
文卓峰和文凜無聲對坐許久了,期間除了有下人來添茶外,沒有别的動靜。
他很生氣,但到底還是個正經讀書人出身,幹不出來文老爺子那種手拿棍棒追着人打的粗魯行為,隻帶着氣,重重地一拍桌子,将茶水都濺起來幾分。
文凜靈活地一偏頭躲開了。
文卓峰沒有。
滾燙熱茶潑到他的手背上,也不知是不是氣狠了,對此竟毫無反應。
文凜饒有興味地看着他被燙紅的手背,像是看見了什麼足以逗樂他的玩意兒,一邊眉毛緩緩地挑起。
對文卓峰這一副怒火沖天的模樣,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樣。
文卓峰沉聲指責他,是一貫高高在上的氣勢,“文凜,你看看你做的事情,簡直荒唐!”
文凜扯開嘴角笑了一聲,“有多荒唐,比你在自己妻子孕期專門跑去外地這件事情還荒唐嗎?”
“你……”文卓峰指着他,渾身顫抖,啞口無言。
“還是比你在這個年紀不賺錢還靠家裡接濟還要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