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府内,氣氛一片壓抑。
高衛明趴在床上,罵罵咧咧指揮着丫鬟給他上藥。
“停停停,瞧不見我指的那塊啊,笨手笨腳的,會不會做事啊,真不知道是吃什麼幹飯的。”
青衣小丫鬟年紀不大,顯然被他說得十分難堪,已經有淚珠在眼眶裡打轉,手指不停顫抖,更是做不好了。
“算了,你下去吧。”高衛明不耐煩道,一擺手示意那丫鬟下去。
粗手粗腳,不會做事,平白惹人心煩。
确定屋内沒人後,他伸手往後,小心翼翼揉了揉自己的腰,頓時嘶了一聲,疼得龇牙咧嘴,還摸了一手的藥油。
文凜下手是真的陰,專挑肉多又不明顯的地方打,于是高少爺一場架打完,身上疼得跟要散架一樣,看着卻并無多少傷痕,回家跟自己外祖母訴苦時,對方還以為是他小題大做。
他恨恨地揉着自己的腰,“呸,什麼小題大作!”
但是他也不敢太放肆,畢竟前些日子裡,他就從自己外祖母那裡得知,大約也就是這幾天,他爹就要專門從京城過來。
高衛明再嚣張跋扈,也還是怵他爹的,于是打定主意這幾日裡收斂安分,不再犯事。
正好他也有傷在身,想惹事也沒有那個精力,他也丢不起那個人。
于是這幾日裡都在家安分養傷。
隻是養了這幾日也不見好。
他咬牙切齒,越發地恨文凜。
“表少爺!”一陣倉促的腳步聲過後,下人氣喘籲籲地向他告知了兩個消息。
一個,是他爹今日從京城趕過來,專門來接他回京。
說實話,他其實并沒有太多的意外情緒,他知道自己娘親肯定會不遺餘力的在他爹面前勸說,等他爹盛怒那一陣氣兒過後,就會心軟将他接回去。
另外一件事則是全然出乎他的意料并且讓他從内而外身心舒暢,仿佛大冷天全身浸在溫泉裡那樣的舒爽。
——文凜,害得他這副模樣的罪魁禍首,被自己大哥逼着來低聲下氣賠禮道歉了。
這兩個消息一下子将高少爺被自己丫鬟粗手粗腳不懂伺候而激出來的惱怒情緒沖刷而去,取而代之的全是狂喜與期待。
隻覺得自己腿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心情也不郁悶了,一時之間神采飛揚,撐起身子跳下床來,興緻勃勃打算去看文凜如何低眉順眼卑躬屈膝給他道歉的。
一時喜出望外,忘了自己傷還沒好。
于是落地的瞬間,傷腿無力支撐,猛然向前撲去,趴倒在地上,更加重了腰上的傷。
“少爺!”下人大驚失色,忙去扶他。
自是一片混亂不提。
明安城又不大,還是同一個書院裡出來的,擡頭不見低頭見,高衛明對文凜算是有點熟悉,不過隻是眼熟而已。
聽說文家是有親戚在京城裡做官,權勢赫赫,可哪又怎樣呢,聽說聽說,都是聽說,他從沒聽那位親自承認過和這一旁支的關系。
文家,不過也就是明安城偏安一隅的地頭蛇罷了。
罷了,本來他有很多機會去報複文凜,卻不想先等來的卻是他爹來接他的消息。
等他回了京城,距離遙遠,他的手伸不到那麼長。
罷了,既然已沒有機會,那麼退而求其次,去欣賞欣賞文凜卑微向他道歉的模樣也不錯。
他不肯讓更多人瞧見自己狼狽的模樣,于是隻肯叫那一個恰好看見的下人前來攙扶着他,想到了什麼,又惡狠狠地警告對方。
“你剛剛什麼都沒有看見!”
下人忙不疊點頭。
好不容易被下人攙扶到了正廳門口,他遙遙瞧見了讓他文凜和他身後跟着的一個面容蒼白、病恹恹的小跟班。
想起這幾天丢的臉吃的苦,高衛明仍然是有些咬牙切齒,覺得隻讓對方道歉還遠遠不夠!
但他眼神好,看見文凜的同時,也捕捉到了自己親爹的身影。
為了在文凜面前不掉面子,他抽回來自己的手,不叫人繼續扶着他了。
走過去的每一步都會拉扯到他受傷的肌肉,越走越艱難,但也許是親耳聽文凜給他道歉的期待感實在太過強大,他竟然生生忍住了疼痛,面不改色慢吞吞走到了正廳裡。
“父親。”疼到沒啥表情,他神色淡漠地跟他爹打了一個招呼。
也是此時他才注意到,在他父親身旁還坐着一個穿着一身青綠長袍的書生,那書生姿态閑雅,神情舒适,若不是高衛明清楚這絕不是殷家或者高家人,這副悠然自在模樣,還真看不出來是客人。
一轉頭,又瞧見文凜那張臉,高衛明忍不住生氣。
就前段時間,文凜一見到他,不由分說上來就控訴說他欺負文凜的伴讀,并且沒給他任何反應的機會,兜頭就是兩拳。
待反應過來之後,他也對文凜口中所說的伴讀沒有任何印象。
不過他也清楚,自己行事從不遮掩,得罪過,欺負過的人多了去了。
有那麼一兩個不記得,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文凜要跟他低聲下氣道歉了,一想到這個他就神清氣爽,再看到文凜走路的姿勢也不正常,心裡更樂……
回家被教訓了吧。
“高大人,”瞧見人齊了,文遠放下手中的茶杯,裡面的茶水分明已經放涼了,卻沒見水位下去多少,他輕笑一聲,“既然高公子也已經到了,我們此行的目的想來也即将要達成了。”
高老爺沉着臉,沒接話,從神色上看辨不出喜怒。
文遠沒等他接話,兀自開口,“雖這本是小孩子間的戲耍打鬧,但到底是愚弟先行挑撥動手,有錯在先。隻是前幾日裡他在家養傷,無法動彈,今日稍好些我便強令他來向貴府公子道歉了。”
真正在家養傷好幾天,今天才能下床,并且知道文凜并沒有任何地方受傷的高衛明目瞪口呆。
不知道要說什麼。
雖然打起來的時候他身旁雖然有幾個小弟,看上去像是人多勢衆,實則不堪一擊。他當時看得分明,文凜根本沒有受到任何傷!
怎麼眼前這個長得像狐狸一樣的青年,兩嘴一張,幾句話就颠倒黑白,将他們之間的争鬥定義為互毆了呢,什麼互毆?他分明是單方面被毆打!
可他為了在衆人面前丢臉,強撐着自己走了過來,哪怕是有傷,也像是好得差不多了。
而高大人在見到文凜的第一眼,也看見他明顯怪異的走路姿勢,和臉上手上露出的皮膚上的淤痕。
那是下車的時候,桑忱特意偷偷給文凜鞋子裡面放了幾塊石頭。
至于身上的傷痕,則是桑忱帶着文凜去找楚修年幹的,聽完他們的請求後,楚大夫咧嘴一樂,非常樂意,豪氣幹雲一拍自己的胸膛,表示包在他身上。随後給文凜皮膚上不知道塗抹了什麼藥材,乍一看青一塊紫一塊的,十分凄慘。
為了避免沐浴的時候将藥材洗掉,影響效果,文凜前天晚上還不敢洗澡,更不敢去找桑忱同睡。
雖然很辛苦,效果也很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