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忱将小木雕拿起來,對着蠟燭看了又看,害怕蠟燭的火焰不小心燎到木雕,他又将其收進了自己的小包裡。
沒過一會又覺得方才擺放的位置不好,複又将小木人拿起來仔細調整了姿勢才放進去。
這個舊包袱是文凜曾經用過的,被他翻找出來比着桑忱的身量叫繡娘改了幾道,成了個可以背在身側,翻蓋帶扣子的樣式,拿取東西很是方便。
桑忱十分喜歡這個包,一些不貴重的物品明明放在書院寄存即可,他偏偏要放進自己的小包袱裡,上學下學都帶在身上。
裝着的都是些零碎物件,像筆墨紙硯,路上撿到的枯萎的小花,買了還沒吃的糕點,什麼都有。
此時又增添了一個奇形怪狀的小木人。
桑忱隻隐約看得出來這木塊是比照着人雕刻出來的。
至于是誰……
他隻感動,不敢問。
本來桑忱以為按照文凜的性格,此時他應該在某個地方偷偷觀察他的反應才對,可他對着窗外看了許久,甚至後來打開門,瞧見了對面那間屋子裡那睽違已久的燈光時,才确定對方今夜真的沒有要出現給這番驚喜加碼的意思。
不過,即使是這樣,他也已經很開心了。
翌日。
文凜帶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腳步沉重地朝桑忱小屋走去。
一般的人家家裡都是伴讀催促主子起床,在他這邊全然颠倒了個個。
有一個夙興夜寐,有才華還勤奮的大哥壓在頭頂上,文凜覺得自己已經十分怠惰,遇見桑忱之後才知道。
一山更有一山高。
一天裡十二個時辰,桑忱有十一個半的時間裡伶俐乖巧,百依百順,剩下的就是睡醒起床後的半個時辰。
這個時間段裡桑忱特别難搞,要求什麼他應什麼,就是不動彈,但凡強硬一點,就會感受到桑忱劇烈的反抗。
平日裡溫聲慢氣的,這時候氣勢倒驟然起來了,一副不好惹的樣子,實在煩躁時還會忍不住動手。
總而言之,很是折騰人。
但偏偏桑忱還特别不喜歡上學遲到這種違反規矩的事情,于是為了不耽誤上學,文少爺被迫早起,留夠足足的時間給桑忱折騰。
倒也是無形中改掉了賴床的這個習慣。
昨天文少爺做賊似的将自己的禮物塞到了桑忱的枕頭下就跑了,他一邊期待着對方可能有的欣喜反應,一邊擔憂着對方的嫌棄。
這東西還真不如想象一般好做,饒是再仔細,也做廢了好幾個,到後來仍然不滿意。
最後一次去文遠院子裡爬樹的時候被他哥逮個正着,不僅對他進行了一番思想上的教育批評,還将他辛苦多日的成果批得體無完膚。
被發現實屬意外,他沒注意到那棵樹已經被他折騰得樹葉都稀疏了很多,很像中年男人極力掩飾的腦袋,零星的樹葉遮擋不住他矯健的身影,被發現也在情理之中。
自小琴棋書畫皆通,藝術修養極高,文遠批起他的藝術成果來并不信口胡謅,而是引經據典,有理有據,說到最後文凜自己也沒甚自信了,但不肯承認,仍然要梗着脖子反駁他哥。
說什麼以他和桑忱之間的關系,哪怕是就送一截天然無雕飾的木頭,對方也肯定很開心!
他記得文遠當時隻是冷笑了一聲,他就被激得将那半成品送出去了,還因為害怕收到對方嫌棄的眼神,不敢光明正大地送,隻跟做賊一般摸進了桑忱的房間,找了個不顯眼但也不隐蔽的地方塞進去就走。
也不知道桑忱看到沒有……
破天荒的,今日他來時桑忱已經醒了,并且已經洗漱好,收拾齊整,看上去像是很早就起來了。
文凜心情更複雜。
所有他期待的他害怕的反應桑忱都沒有給他,像是在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日子裡一般,他們互相提醒着收拾好東西,然後坐着馬車去書院上課。
隻是在出門之前,文凜眼尖地瞟到了桑忱那個舊的包袱裡,一個奇形怪狀的木頭悄然露出一個腦袋。
不知為何,他的心情就好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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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他們出發得早,到書院之後,隻瞧見蕭先生威嚴肅穆的面孔,和班裡稀稀拉拉的幾個學生。對于蕭先生,初見時桑忱還會畏懼于他的嚴厲,一段時間之後他甚至都能自然打招呼了。
“蕭先生早。”
“早。”
文凜也跟在他身後,心情很好,于是見到先生也不覺得他是刻意闆着臉裝深沉了,輕快地說,“先生早。”
蕭明山意外地看了一眼文凜。
書院有很多學生家裡有權有勢,讀書隻是在他們未來寬廣的大道之側,又鋪上一條可供選擇的羊腸小路罷了。
不是他們唯一的選擇,所以有相當一部分人并不十分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