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遠兄笑得這麼牽強，怎麼了呀？”

璟昭熟門熟路地往客廳榻上一坐，像是回到了自己家。

“沒什麼事，”慕尚遠趕忙給璟昭倒茶，“你走了這家空蕩蕩的，有點不習慣。”

璟昭低了低頭，“尚遠兄該找個人成家了。”

慕尚遠倒茶的手頓住，眼底深情流轉，“你願意嗎？”

“…………什麼？”璟昭一愣。

慕尚遠微笑着。

“沒什麼，嘗嘗這英國的紅茶。”

喝茶間，璟昭提及陳世明想合股的事。

慕尚遠說，好事，億安堂京城老百姓不買賬，可以打着廣濟堂的名義，打通京城的銷路。

璟昭也是這麼想的，兩人意見達成共識。

慕尚遠留璟昭在家用晚餐。

璟昭推辭：“季全哄不住奕辰，改日我請尚遠兄。”

“璟昭，”慕尚遠輕聲，“今日是我生辰，賞個臉。”

璟昭心軟了，讓人獨自過生日，實在說不過去。

慕尚遠把璟昭請到一樓餐廳，打開留聲機，舒緩的西洋樂響起，他從酒櫃拿來兩瓶紅酒，給璟昭倒上，舉杯。

“日後打算一個人過了嗎？”

一個人過不可能的，璟昭年紀輕輕不能當一輩子和尚，隻是李光宗帶給他的陰影太重，他還沒走出來，沒精力去考慮終身大事。

“生日快樂。”璟昭碰下他的杯，“日後的事日後再說吧。”

慕尚遠凝視着他，問：“在你眼裡，尚遠兄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璟昭挑眉打量着他，喝了口酒，随口誇道，“尚遠兄溫文爾雅，風度翩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才華橫溢又不失浪漫，是難得的有情郎。”

慕尚遠很滿意他的誇贊，眼底笑意更深，給他碟子裡夾塊牛肉，“璟昭，願意給我一個機會嗎？”

璟昭張張嘴，欲言又止，他端詳着慕尚遠仔細想想，這人思想品德都很高，理解自己的性别苦衷，支持自己的事業，溫柔會照顧人，又不嫌自己帶孩子，相貌家世都是一等一的，重要的是兒子也很喜歡他，他似乎沒有理由拒絕這麼一個完美的人，錯過了，或許再也遇不上。

璟昭咬咬唇，深呼吸，鼓起莫大的勇氣，說了三個字，“……試試看。”

璟昭不止是給他一個機會，也是給自己一個重新開始的可能，也許投入一段新的感情，能盡快走出李光宗的陰影。

慕尚遠眼眸瞬間亮起，笑意漾開，他伸出手，“請男朋友跳一支舞。”

璟昭放下酒杯，看着他也笑了，搭上他的手起了身。

音符在空氣裡悠悠浮動着，像一層溫柔的紗。

慕尚遠環着璟昭的腰，一直盯着他看，給璟昭看得臉紅怪不好意思的，偏低頭，“别老看我，還能丢了不成。”

“餘光所及都是模糊的，隻有眼前的你是清晰的，不叫我看未免太殘忍。”

璟昭也不嫌他油膩了，笑了下，看吧看吧，他擡起頭也看他，“這樣盯着你，你不覺得不自在嗎？”

慕尚遠笑着搖頭，忽然低頭吻住他。

璟昭心頭一跳，睜大了眼睛。

片刻後，他緩緩閉上了。

内心極其複雜。

他想他該學會放下過去，适應新的生活，才能有美好的未來。

“咚！”一聲脆響驟然打破兩人的甜蜜時光，玻璃上裂開了幾道細紋。

兩人如夢初醒。

“什麼聲音？”璟昭下意識尋找聲音來源。

慕尚遠回頭看了眼玻璃窗，“大概是風刮來的石子打在了玻璃上。”

他扶着璟昭肩膀，“今晚留下來吧？”

璟昭一怔，他還沒做好和慕尚遠睡覺的準備，頭搖得撥浪鼓似的，“奕辰還在等我。”

“别誤會，分房睡，外面風雪大，天黑路滑，不好走。”

“洋車師傅在外面等着呢，他技術穩當，不打緊。”

璟昭拽下衣架上自己的大衣就往門外走。

慕尚遠跟上，體貼地給他系上自己的圍巾，送他出了門。

門外車夫戴着氈帽，佝偻着背，整張臉低在陰影裡藏着，見人出來從牆根起來拉起了車。

慕尚遠送璟昭上車，千叮咛萬囑咐，讓師傅腳步慢些，别打滑，目送着璟昭出巷子才放心回去。一臉的幸福。

車輪軋着積雪咯吱咯吱前行着，璟昭回憶着與慕尚遠這夢幻般的一晚，心情也是不錯，心裡不免感歎，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寒風一刮，璟昭忽然聞到一股濃烈的白酒味。

他皺眉：“你喝酒了？”

洋車師傅聲音低沉：“嗯。”

璟昭斥責：“酒後拉車太危險了，在這樣下個月不包你車了。”

“抱歉。”

“？”

這聲音……怎麼這麼耳熟？

他借着雪光審視着車夫，背影比平日似乎高大許多，肩膀也寬了一圈。

“你不是文小二？”璟昭心慌了起來，“你是誰！”

車夫不答，突然加快腳步跑了起來。

“停下！放我下去！”璟昭厲聲喝道。

可車夫就像沒聽見似的，拉着他拐離了原本的路線。

“你要拉我去哪？我喊人了！”

夜深雪大，街上空無一人，他喊又有誰能聽見，眼看車子離億安堂越來越遠，他一咬牙，縱身跳下洋車，重重摔進了路旁的樹林裡。

滾了一身雪，膝蓋傳來鑽心的疼，璟昭掙紮着想爬起來，卻怎麼也站不起來，腳好像又崴了。

“嗒…嗒……”

積雪被踩實的聲音越來越近，璟昭撐着雪地翻過身看，那人站在了他面前。

他以為自己遇到劫匪，剛要開口求饒命，卻見那人緩緩摘下氈帽。

璟昭定睛一看，臉色煞白，“李，李光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