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了二次元問:“你消息強,找個頤大校友查查那牛逼哄哄的眼鏡佬,找個錯誤給他踢吧踢吧走,這人煩。”
“那學校論文都屬機密文件,藏圖書館,我試試,那男的确實挺煩人,跟全世界就他考那學校似的,螞蝗似的吸血消費人那學校,三句話不離博雅塔。”
大馬猴排斥這新來物理眼鏡佬,第一節課就推導麥克斯韋方程四維式,那優越感離八百裡都聞得到,讓人不禁懷疑自己這輩子是條嗅覺敏銳的正宗中華田園犬。
極端聰明就像一個畸形的子宮,能夠孕育出很多怪誕的東西。
比如,丁戈晖的那種侵略性聰明,具有霸淩性質。
大馬猴半蹲課桌前,很認真跟省裡排得上名号的裸分大佬交流,這是指剔除競賽生和強基計劃加分等同學。
“我高考數學賊差,每次135左右搖擺,怎麼才能穩定考145?”
“少做道選擇題。”
“不要和我開玩笑。”
“是你先和我開玩笑的。”
“啊喂,認真點啊。”
“把你想選的選項排除。”
“……”大馬猴微微皺眉,“這一屆數學難度是不是提升了,大環境不好。”
丁戈晖嫌棄得拍筆,不耐煩道:“自己能力不行就不行,怎麼你到哪裡哪裡大環境就不行,怎麼着,你瘟神嘛,還破壞大環境,人不行就别怪路不平。”
大馬猴隻恨自己技不如人啊。
丁戈晖随後比個中指,淡淡道:“我不是故意的,隻是需要表現态度。”
大馬猴心好痛。
臨了再次鼓起勇氣,大馬猴放賴似的問:“我啥時候才能像你那樣牛掰?”
“在剛剛出生的時候,因為漸行漸遠。”二次元就淡淡的。
既好笑又真實。人生就是一個各種可能性不斷封閉的過程。
疲憊沉默的高考生站滿走道,茫然木立的,低頭癱靠座位旁的,一屋子喪屍頹靡不振,隔着門鐵隙縫,倪旖微弱如羽絮地“嗯”了聲。
徐浣若的軟綿綿的解釋換來的又是一片哄笑,還有人故意捏着嗓音學她說話的聲音腔調:“交作業……”
倪旖不爽直接踹桌腳:“硫化氫,别欺負人。”
劉湖岐,諧音簡寫H2S。
化學課老師提問一個關于硫化氫的知識點,順便cue諧音梗。
這個同學得多味兒啊。
劉兄順利成章當化學課代表。
“妹妹來啦?”劉兄意外道。
倪旖懶得解釋,将書包買的兩杯加冰奶茶分給徐浣若和丁索隐,就準備眼睛長腦殼上,拽拽臉就回座位,她愛香香的小女孩,煩臭小子。
臨回位之前,倪旖微微蹙眉十分淡定将黑闆一道物理難題錯誤抹除。
剛溜達到中間過道,一男的跟她擦肩而過,急匆匆的,胳肢窩還卷帶着一沓稿紙,長得一股子理工男标本味兒,嘴裡還神經兮兮鼓搗屋裡詞彙。
還穿的貴族紫色外衫。
二次元同學幹幹淨淨的,溫柔又澄澈,像夏日醉酒的鈴铛,隻是日常有種微醺狀态下的理智瘋癫,淡淡道:“君士坦丁堡的閃電劈到咱班了。”
大馬猴微微皺眉,不太理解大佬變異思想。
“特指紫衣貴族。”二次元嘲諷。
大馬猴低聲感慨:“right!”
二次元平等嘴毒每個人:“……說什麼蠻夷鳥語?”
在大馬猴催促下,二次元同學先緩緩站起來,身體再慢慢晃起來,故意看起來像“植物大戰僵屍”裡中了毒的蘑菇,準确來說,再頭蓋個不鏽鋼水桶,典型僵屍氣質。
班裡活潑的少男少女們你推我搡的打鬧瞬間停止,隻有個不長眼的男同學捏另一位女孩的臉頰,打趣玩笑的話還沒收回,斑駁日光透過球心縫隙,落在倪旖此刻溫和微涼的眼眸裡。
有人筆直朝她走來,氣勢洶洶。
摸着古董小靈通手機,那男的經過黑闆一頓,緩慢往回移,一停,扶着深藍眼鏡眶微微蹙眉,不太高興道:“有人改我推導步驟,瞎了嗎?傻了嗎?卧槽,怪不得我這次弄不出結果。”
二次元面如黑土,陰沉難看,平時極愛侃大山,現下倒一言不發。
“不客氣。”倪旖收拾背包,連頭都不擡,一副大佬模樣,特嚣張,這B裝得一手驚豔,“如果采用闵氏空間,則四維電流密度矢量的逆變分量錯誤。”
說完,倪旖嫌棄手髒就在萬籁俱靜中去廁所,還沒出門就被叫住。
“誰讓你動我希沃白闆?”眼鏡佬一副古闆模樣,隻是在學生面前出糗很難為情,耳尖都紅透,死鴨子嘴硬找回面道,“要是我,就不會動你白闆。”
“我的白闆不會有低級錯誤,”倪旖一點面子不給,真理至上,摸着有點髒的指關節,淡淡卻包含殺傷力。
“……”眼鏡佬愣在原地。
“引入四維電磁場張量……”倪旖輕描淡寫道。
“……”眼鏡佬微微錯愕。
“你是學物理的?”倪旖的質疑殺人無形,随後在衆人啞口中潇灑離開。
衆人起哄吹口哨鼓掌歡呼。
劉湖岐憋不住笑:“他其實是欠薪老闆在跑路吧?”
“你不要萌萌哒地看着我。”倪旖很反感那種莫名其妙的眼神。
“……”劉湖岐一愣。
倪旖低垂眼睫投下一片陰影,那眼睫卷翹,隻是眼裡黑沉沉湧動着暴戾,語氣帶着一絲厭煩和倦躁:“滾。”
周邊人起哄全都偃師息鼓。
倪旖也不知道指桑罵槐什麼:“你們别特麼在這裡給我偷換概念,哪個說法不對就直說,裝什麼綠毛龜?”
其他人都見怪不怪。
關鍵這班級兼具草台班子和牛逼團隊的二象性,每次事故發生得很抽象,衆人哭笑不得,有種俺尋思之力的美。
二次元幽幽補充:“這下知道貞子姐姐口裡那句屎盆子鑲金邊啥玩意,一段臭泥巴路鋪層國道水泥地,搞笑~”
“你真是個文筆極好的流氓。”大馬猴笑嘻嘻贊揚着這句誅心吐槽。
二次元同學表情有點不耐煩,看着像已經草膩了,煩躁将筆丢一邊,嘴裡依舊吐不出象牙:“我發現年齡越大越裝是真的,我馬上就他那歲數,不會也這樣吧?”
大馬猴笑得要暈厥,捂着肚子狂樂呵,上氣不接下氣道:“到時候說一下為什麼會變得這麼裝。”
方才的畫面如同一幀一幀播放的電影慢鏡頭,在腦海中來回倒帶,二次元真煩這種裝逼人類,以及打臉裝逼人類的人類,都一群沙雕。
“妹妹真的吊~”大馬猴感慨。
丁索隐啧啧佩服:“那是,我家妹妹領獎時升的是中國的國旗,不是你家的床單。”
類似膜拜誇獎不絕于耳。
二次元煩得要命,如一股清流激蕩,面色複雜,幽幽道:“比她厲害的多了去,她就算吊上一根毛而已。”
當她歸來時,全班歡呼尖叫,辯不清是真是假,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大家隻是在膜拜她,對,膜拜,那個惡心得要命的詞彙。
二次元卻覺得大家對她的每一句似真似假的誇獎都等同在她耳邊說:“丁戈晖,你不行。”
丁戈晖很迷惑,皺起眉,胸腔裡像有七八根鋼絲戳着,喘口氣都不順暢。
丁戈晖隻覺得可憐,她等着一擊必勝,也取得類似普遍意義上的成績,她真的快崩潰了。
虛無缥缈的排名第一,你讓我整天刷競賽題目我也刷了,波瀾不驚有魄力我也懂了,所以我還是這樣,萬年烏龜老二,特指人意識上的老二,要多深的深度才行?
得第一的意義難道不應該是公認的,為什麼受制于人?
就很飄渺,就像不知道做成什麼樣的程度才行,這種被壓迫感覺完全是約定俗成的普遍性個人主觀說了算。
最主要是她,居然無意識接受這樣價值觀,她的反骨呢?
丁戈晖冷臉,根本懶得搭理倪旖招呼,雙手扳住椅凳兩邊,把椅子往靠窗一側挪過去。不光是椅子,連迷你如循環使用鉛筆芯都往靠窗一側挪了挪,狹窄空間讓得她連呼吸都堵塞。
就算隻是自欺欺人,倆人隔着對角線,腿得比高跷還長一大截才能觸碰她身體。
丁戈晖拾掇幹淨白校服裙,袖被往上捋一段,露出線條舒緩手臂,指尖慵懶随意,就像被随意丢掉的一團廢紙。
學習像生了靈魂似的,不斷施舍些甜蜜,吊着人前進,前進,于她而言,當第一,那種各方面碾壓,大體上就是一份枯燥而恥辱的習慣。
她的對手就隻有倪旖?就算她戰勝了倪旖,她會高興嘛,高興得就像仇人暴斃?現在有一個倪旖,未來或許還會有無數個倪旖出現在她生活中……
她究竟要怎樣才能永遠當第一,戰勝出現在她生活中的所有人?
她擔憂什麼?她在憎恨什麼?她明明将倪旖當作最好的朋友,卻又最厭惡她。
她到底在反感什麼?
丁戈晖怕發現真相,她沒從倪旖身上看到從迷茫到堅定,從絕望到希望的轉變,好像從一開始倪旖就知道自己會改變曆史,會成為偉人一樣。
倪旖太與衆不同,所以很讨厭她,丁戈晖這樣想,卻不由自主關注她一切。
正在煩躁的丁戈晖,感覺到肩膀上有什麼東西靠着,趁着思緒停下時,微微回頭一望,隻見小孩子正閉着雙眼靠在她背上,嘴角微微露出微笑,很親昵。
“嗨。”倪旖眨巴眨巴大眼睛,左側臉頰還有小梨渦,一副無辜模樣。
丁戈晖抖抖肩膀,下意識一臉排斥躲避,随後内心都滾燙。
“……”大馬猴到底不懂女人的心,便翻着那翻着就完犢子的書本。
“我們當朋友好不好嘛?”倪旖很想丁戈晖當她好朋友,很好的那種,所以把所以東西都展示給她看,可她依舊很不耐煩。
她不太懂。
“滾——”丁戈晖那表情就是多看一眼就要被罵的感覺,太兇了。
倪旖隻好悻悻離開。
望着她落寞背影,大馬猴謝靈桓不解詢問:“至于嘛?”
“是啊,你們覺得不至于,你們覺得多事。”丁戈晖頭都沒擡,平常語氣道,隻是咬牙憋着氣,這個人這輩子沒遇到過什麼不幸,這種人活着就是對我的挑釁。
她像個瀕死荊棘鳥,泣血還高歌。謝靈桓隻是錯愕,随後淡然:“你這話好酸。”
“我讨厭她,恨不得她身敗名裂。”丁戈晖面上表情不變,輕描淡寫,偷捂着發痛的肚子。
謝靈桓沒再說什麼,隻是深深望着倪旖離去那吊兒郎當的可憐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