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糖果在遼闊江面上漂流,玻璃糖紙和月光交相輝映,随水波蕩漾着,蕩漾着,晃了人眼。
再定睛看,哪有月亮,哪有糖果,眼前不過一張凝夜紫幕布,暗暗的,罩住這座摩登城市。
雲湘咂咂嘴,嘴裡早已沒有蜜桃的甜味。
對面白醫生再遞來一顆糖,她沒有接。
“我能想起來的,就這些。”
給再多的糖,她也沒辦法想起自己如何淪為謝承舟的金絲雀,又因何失去記憶。
以及,雲淑和謝承舟、和她之間的三角關系。
“一周能記起來這麼多,已經很棒了。”白莫醫生微笑,把糖放在她手邊,“這是給你的獎勵。”
雲湘擡眸,怯怯瞅他一眼。
在他和善的目光中,小心翼翼探出食指,勾過綠色糖果,揣進病号服口袋。
白莫着手整理記錄本,照例說:“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我明天再來陪你聊天。”
“醫生。”她扯開幹涸的嗓子,嗓音沙啞,“你明天别來了。”
白莫停下動作,雙手交疊擱在桌沿,望着她問:“為什麼?”
“這兩次和你對談……我頭痛,耳鳴,心慌。”
她攤開手,掌心布滿月牙狀的指甲印,是剛剛掐出來的。
趨利避害是動物本能,遺失的那段記憶,一定痛苦不堪,才會讓過去的她選擇丢掉。
如今越來越接近記憶核心,身體發出了抗拒信号。
“好,一切以你的感受為主。”白莫緩聲說,“但是雲小姐,通過有限的記憶,你應該已經認識到,謝先生不是加害者。”
不,不一定。
不可否認,殘缺記憶裡的謝承舟對她好,很好。
可他把她關在雲渡居,監視她,逼她吃藥,這些也不假。
還有主卧那張照片,左臂上的疤……好多好多謎團都沒有解開。
也許,從一開始,謝承舟就虛情假意另有所圖呢?
“白醫生,他……他有沒有跟你說過,我……”
“你是她的誰?”白莫旁敲側擊,“他沒跟我介紹過,但是你進手術室那天,醫生找家屬,他說他是你丈夫。”
“雲小姐,我知道,你現在沒有安全感,不敢信任。”
“可人與人之間有種難以言喻的磁場,你應該能感受到,他對你沒有敵意,反而特别擔心你。”
白莫拉開門,雲湘目送他離開。
視線稍稍一斜,瞥見黑襯衣袖。
窸窸窣窣,那人轉過身來,朝病房裡諱莫如深望一眼。
電光火石一刹,彼此皆怔愣一下。
他今天戴了副銀絲眼鏡,薄鏡片後的鳳眸布滿紅血絲,再怎麼遮掩,都是肉眼可見的疲憊。
難以入眠的夜,門縫裡總是透進來一絲微光。她知道,他守在病房外間,幾乎寸步不離。
趙淵每天都送來一摞文件,次日再收走,送上新的一摞。
他很忙,忙得不可開交,卻還留在這時刻監視她。
真的好讨厭。
雲湘垂下眼睛,雙手互相拉着揉捏手指。
視野中那雙皮鞋,前端微微挑起試探,她下意識瑟縮,往後撤。
她依然害怕他。
心猛地揪了下。
謝承舟悶悶地呼氣,像發出一聲極輕的歎息。
他微微張口,旋又閉上,慢步踱過去,在雲湘跟前半蹲半跪,仰頸斂眸凝視她。
想牽她的手,她側坐躲開,他撲了空,手指蜷縮握成拳。
他扶膝起身,從口袋摸出一顆粉色玻璃糖,放在小桌闆上,轉身朝門口去。
關門時,照舊停下腳步,含情脈脈望向坐在飄窗上的女孩。
聽見敲門聲,謝承舟理了下褶皺的衣服,“進。”
趙淵抱着花探出半個身子,壓低聲音說:“謝總,我有事情彙報。”
放下白玫瑰花束,趙淵鋪開表格,“對比朱仕澤調走的六份檔案,發現幾處共同點。她們全部是被現在家庭收養的,其中這位來自南川澤靈縣。”
阮緒迎,女,22歲,湘山理工大學經濟學院金融學……
“那時候網絡不發達,戶籍登記也混亂,沒留下領養手續等證據。我們走訪了阮家鄰居,并向她的父母求證過,确認阮緒迎是從澤靈縣抱養來的,并且晚了半年才入戶。”
謝承舟不置一詞,讓趙淵調出她的照片。
長發杏眼,柳眉朱唇,左眼角沒有胎記。
整體看了三分鐘,謝承舟斷言,“不是她。”
趙淵端詳照片,“雙胞胎也有長得不像的。”
“她和雲湘,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兄弟姐妹之間尚且能找到共同點,況且雙胞胎。
他找雲淑找了一年多,杳無音信,通過老爺子找到人的過程,太過順利,就像設計好似的。
不過,既然老爺子有動作,可能他手裡握着真雲淑的線索。
“哦,還有這個。”趙淵指向花束,“顧小姐送的。”
接到謝承舟電話,顧靈微正在和好閨蜜遊泳聊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