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轎車駛上棧橋,正在導航的手機冒出機械女聲:
“乘客YX6497打賞5000元,已存入平台賬戶,可以進行提現。”
女司機側目看後視鏡,秋雨濛濛,女孩身影早已消失無蹤。
女司機給老伴發語音,“我們可以早一天湊齊閨女的手術費了。”
雲湘不會知道,自己一筆打賞,小小呵護了一份難能可貴的親情。
司機也不會知道,自己一次善行,短暫救贖了一位心如死灰的姑娘。
陰雨天,室内充斥着一股怪味。
臨院落地窗前,煙霧缭繞,風裹挾雨絲入戶,吹散一地煙灰。
天氣又悶又潮,煙暴露在空氣中幾個小時,怎麼點都點不着。
謝承舟興緻缺缺撂了雪茄,斟滿威士忌,一口悶。
煩,越喝越煩。
空酒杯搖來晃去,聽見她叫他,攢了好幾天的無名業火越燒越旺。
“滾!”
他掄起酒杯朝聲源砸。
酒杯橫空飛躍,撞上玄關隔牆,煙花般炸開。
碎片刺穿開衫,紮進雲湘手臂。
真是她?
面前女孩眼紅鼻子紅,頭發和衣服都在滴水,如初見那般模樣。
雲湘拈掉玻璃碎片,一步一步走向他。
“謝承舟。”雲湘停在身邊叫他,淚眼漣漣,“我好累。”
濕發覆面,裙擺髒污,像剛從流楓湖爬出來的水鬼。
怪可憐的。
謝承舟無視她,枕着手臂往後一躺,雙腿交疊,架在矮幾上。
“謝承舟,我快死了。”雲湘挨着他坐下,小心翼翼往他肩上靠。
見他沒抗拒,又得寸進尺摟住他,讨好似的親他下巴,“救救我。”
他不說話,側頭躲開她獻吻。
“謝承舟。”她不屈不撓爬到他身上,“我知道,分開這幾天,你和我一樣不好過,我們不要互相折磨了,好不好?”
“你算什麼東西。”謝承舟譏笑,一把将她掀下去。
雲湘摔在地上,一個勁兒靠近他,抓着他的手捂在胸前。
“你不是想關我嗎?那你把我關起來吧,讓所有人都找不到我,讓我後半輩子隻圍着你轉。”
“我不會再見其他人,不會再對你有所隐瞞,從今天開始,直到我死,我都不會再離開你。”
雲湘将他的手捧到胸前,緊緊捂着,哽聲哀求,“謝承舟,求你,把我關起來……求你……”
她身上冷,胸口卻熱,謝承舟貪戀那點溫暖,舍不得抽手。
留戀片刻,理智到底戰勝一時心軟。
他蹙眉抽離,推開雲湘起身,撣了撣被她頭發沾濕的地方。
“在我反悔前,滾遠點。”轉身要走,大腿被一雙皓腕抱緊。
雲湘翹首望着他,落下兩行清淚。
她什麼也不說,隻是咬緊下唇,倔強地求他。
一副忍辱負重的姿态。
他最讨厭她這樣。
明明是她求他,搞得像他強人所難。
當初求他收留也是,挺着最硬的骨頭,做最沒骨氣的事。
等他真留下她,她也不收斂,事事惹他生氣,跟他叫闆。
說她兩句,又給他擺譜。
雲湘擅長将自己擺在受害者的位置,以便把她做的違心事合理化。
他心如明鏡。
“滾開。”謝承舟邁步甩開她,頭也不回上樓。
“謝承舟!”雲湘厲聲大喊。
恰閃電劃破陰空,天上劈下一道驚雷,室内陡然變亮。
謝承舟逆光立于樓梯上,腳步一頓。
“我……”
謝承舟在等後話,等來的卻是“咕咚”一聲。
身後的人一頭在地上,骨頭與地闆猛烈撞擊,咔咔響。
他稍稍回眸,見骨瘦如柴的女人昏倒在地。
濕漉漉的長袖衫和長褲緊貼身體,好幾個地方暈出血迹,半透明衣下,傷痕累累。
尤其是枕在臉下的手臂,白袖染成紅袖。
謝承舟驚慌失措,奔下樓一把将她抱起。
“雲湘。”他朗聲喚她,語氣焦灼。
無人應答,雲湘已經意識渙散。
“睜眼。”他動手扒她的衣服,“聽好了,不準睡!”
脫掉上衣,手恇怯不前。
謝承舟凝眸注視着她的身體,雙目充血。
怪不得……怪不得回來那天,提到上床這麼大反應。
怪不得在書房做的時候,不肯脫衣服,也不要他幫忙洗澡。
“把自己搞成這種鬼樣子,你他媽真有本事。”他氣急攻心,忍不住罵髒話。
雲湘氣息微弱,聽不清他的話,隻一味地重複:冷。
褪下濕透了的褲子,謝承舟用毛毯裹住她抱上樓。
“謝承舟,我好累。”
她奄奄一息,他一言不發。
“我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好像得了一種怪病。”
“我不想傷害你……我有罪。”
手在毯子裡蛄蛹,雲湘想摸他的臉,卻沒有力氣擡高。
上到一半,掉下去,擱進毛毯。
臂上劃痕交錯縱橫,如同亂織的網,困住她這隻瀕死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