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穿越以來，桂窈并不常看見屍體。

略作補充，人的屍體。

桂家，是由桂太醫也就是原主爺爺協親眷歸隐定居于西南地區小荷村。

桂窈這些年因為要在村中收集讀心手劄，做了不少支線任務，她逗貓惹狗中與不少村中鄉親聊過天。

她便也察覺，這原主的身世好似并不同舅舅所言，是自小便在小荷村長大。

但她至今也無法完全确定這個猜測。

她每每想去探索原主的記憶時，便會頭疼欲裂，像現在一般。

桂窈捏緊了扶手，想讓自己在此時先抽離開思緒，她的動靜不大，身側卻有人輕輕問她：“可還受得？”

她頓了頓，側過頭對上太夫人的眼，當真從其中看出些許擔憂。

往日裡羸弱的體質能幫她退衆人一步，擋住不少唇槍舌戰，可如今，她是定然要留在這的。

她捂着心口輕聲歎道：“無礙。”

桂窈我呀今天可就和這把椅子鎖死了，誰也搞不走。

“窈窈，來給你舅母擦擦汗。”

……好勒，這就來！

舅母是仵作世家，她的三個哥哥如今都在京城當差。

桂窈聽村裡人說，舅母原先也是同官府合作，層層規矩着走。

隻是她早改了勞什子規矩，走了她自己的野路子：村裡有死人，她第一個上，有城中尋來的冤情，她也上。

那年舅舅從荒山裡撿到個餓死的老人，也是她驗的。

舅舅是醫活人的大夫。

卻也十年如一日站在舅母身側，如同現在，手中端着兩個木盤，上面的工具被他左右手劃為幹淨與髒污。

桂窈對舅母的轉變早有定論。

是因為當年時疫，原主父母與舅舅舅母的兒子都是因此去世。

她邊想，邊接過一旁侍女準備好的帕子，站在舅母身側替她擦汗，目光從舅母皺着的眉，落到棺木裡靜靜躺着的少女。

少女的面部呈明顯的青紫色，微微露出的牙齒被血染紅。

屍體頸部的傷口明顯被處理妥當。

看來，驗屍已經到了最後一步。

桂窈在法醫方面的儲備知識的确不多，隻能斷定一件事：

這個傷口絕非貓撓傷。

片刻後，她收回目光，把浸濕的手帕放了回去，對舅舅欠身行了禮，轉身回座。

在場的氛圍比上午沉寂許多，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棺木周圍，那冰塊的寒氣一路纏繞到這堂上牌匾。

“行願往生”

桂窈趁此機會把目光望向那李府尹。

按照這邊的習俗，驗屍是需要親屬離場的，舅母同她解釋過，活人擔心死人沖了陽氣所以要避。

将軍府的人不怕，這李府尹怎的也不幹預……比起人情，官府在這會倒真沒人去提，眼看舅母已經淨手，桂窈端坐着仔細聽。

“死者，李月明。

年十六，身無舊疾，體态勻稱。”

“頸部可見明顯刀痕。”

喉結下兩指，斜向左肩，長四厘米，細如線，深僅及皮下，未斷喉管、血脈，創緣整齊無卷曲，類薄刀所緻。

是補刀？桂窈默默記下。

很常見的套路，用刀傷作僞，以防人一眼看出緻命傷，在這裡興許多了一個僞作貓抓的意圖。

“死者面色青紫腫脹，唇绀舌伸，血迹擋住了脖頸淤痕，死因是為，窒息。”

作案手法應該是用物體從脖後用力勒至缺氧，但死者并未有掙紮的動靜。

“他殺無疑。”舅母說罷。

作案地點不詳，時間不詳，動機存疑，兇手人數存疑，可謂疑點重重。

桂窈輕輕咳嗽，目視着棺木被六個人齊力擡走，那李府尹還未起身，他上午時昂揚申冤的姿态全無，此刻像是心智被蠶食，隻剩空殼一身。

她用擦汗的姿态，微微側身探向太夫人，擡眼正欲觀察，卻又和她對上眼了。不知道是棺木周圍的寒氣還未完全消散，還是太夫人的眼睛冷靜又透徹，桂窈短暫地感覺到了什麼是心虛。

“有話要講？”太夫人嗓音淡淡。

桂窈搖了搖頭，聲線微弱：“小女隻是有些不明白，這貓，當真能殺人？”

話音落下，有人拍案而起。

“可笑至極，可笑至極。”李府尹撐着手改為跪地的姿勢，雖在笑，笑容卻悲戚極了，“我李家上有輔佐先帝之功，配享太廟，可謂滿門忠烈。”

他如泣如訴：“姐姐，我若告到廟堂，你說這帝王可能還我李家真相？”

菩薩行願，往生淨土。

桂窈突然擡起頭，不明白這将軍府為何在堂上設如此牌匾，周遭沉寂，待當那黑影坦然上前，舉手敲暈了李府尹時，她又垂下頭，還想說什麼，卻隻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