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玳瑁貓睡得不安穩。
高大的男人從桂窈懷中抱走了它,他的懷抱冷冷的,還梆硬,它想探頭查看又被捏住了後頸。
迷迷糊糊地到了,才發現自己被他抱到了白天誤闖的地方。
身上的傷口被換了一次藥,倒是不痛了。它眯着眼想打滾,才發現身邊守着它的動物從大白貓變成了大黑狗。
它隻是想問桂窈。
這些人是為什麼要抓它?
它有點想回李府了。
過往在外面漂泊時它也不是沒有跑到過誰家後廚偷垃圾吃。
或許是碰巧看見李府有人在哭,那人自己都傷心着,還要輕輕地摸着它叫其他人給它找東西吃,它很喜歡她。
它是什麼時候見到這個人的?
“是二月的第一天。”
它縮在白貓的身後小聲地說。
它希望桂窈能聽見。
那夜一更天時。
桂窈躺在床上同樣輾轉難眠。
她盤不明白時間線,小玳瑁明明被李月明收留了三日,李府尹是說謊再說謊,可這是為了什麼?
心裡糾結着,不小心把睡在手邊的妙妙也給吵醒了,它喵了五六聲:“李狐狸?他其實經常來找太夫人哒。”
桂窈戳戳它的毛,糾正了它的讀法。
“哦!原來是府尹,我說他身上都沒毛,也不狡詐,為何都叫他李狐狸李狐狸李狐狸的。”
妙妙一邊踩奶一邊喵:“說起來,他過往是不怎麼來将軍府的,也就這周吧天天來夜夜來,你和小将軍還沒到的時候,我都睡太夫人那邊,聽他在那說什麼結婚不結婚,耳朵都要聽長毛了。”
屋内還是隻有一盞燈,忽的,那窗外的風把火光吹了滅。
周遭漆黑了來,遠遠的能聽見更夫的聲音。
桂窈睜開眼,她沒有感覺錯——有東西在撓她的門,妙妙察覺她的警惕,從床上跳下輕巧地走到門口。
深更半夜,是什麼人膽敢來訪?
桂窈握住匕首靠向門前。
耳畔傳來微弱的聲音,她頓了頓,才松了一口氣,把門拉開,隻見那一大一小身上的顔色都頗深,融入夜色裡隻剩下兩雙亮晶晶的眼睛。
太好了,不是人。
“莫要看我,我隻是一個莫得感情的坐騎。”默默靠在門前拿門口的木闆擦了擦腳,才駝着小玳瑁進了桂窈的屋。
門被風猛猛地吹,“砰”的一聲關了去。桂窈則是探頭望了望周圍,才将窗鎖好,把屋内燭火點了些。
再回頭時,默默和玳瑁和妙妙很乖巧地坐在床邊,聽着腦海裡妙妙和默默像吵架一樣聲音的桂窈:?。。?
你們在心裡吵架竟然隻有我能聽到,這也太費人了。
夜深人靜,适合整理線索。
桂窈披了件外袍,把櫃子裡的紙與筆擺到了桌上,清了清嗓,讓兩隻旁聽的小家夥安靜,再把燭火端到小玳瑁身邊。
“且聽我講,如今我有一事不明。”
站在小玳瑁的角度,正确的時間線究竟是什麼樣子?
“我認識李小姐三天,第一天她在哭,第二天,她出了門回來後還在哭。”
小玳瑁蹭了蹭桂窈研磨的手:“第三天,大概天和現在一般黑,她沒哭了。”
桂窈靜靜地在紙上寫下時日。
夜半,子時。
“爹,忍下去有什麼用?往日他們隻是推脫退婚之事,今日竟然對我動手。”
李月明收拾着包袱邊道。
“這個計劃雖然倉促,但誰會深究?明日下午你按計劃去李姨那一頓講,傍晚時分,就來城外與我告别吧。”
她哽咽着将屋内的好多東西往包裹裡塞,塞到裝不下。
“李家從來不欠他們的,反倒是他鄭淵欠我的!”她把包袱一頓亂栓,裡面的書本書畫卻被擠壓得漏了出來,她不管,隻是一味地打着死結,“他說他若是回不來,讓我找個好人家嫁了。”
“他有什麼資格給我安排?我就是去做一隻鳥,也不願意嫁給其他人。”
李月明望着坐在椅子上的爹,擦幹了淚水,雙膝跪了下去。
“是女兒不孝。”
“往後李家就沒有李月明了。”
她看着李府尹沉默着起身,緩緩扶着牆走到了院外,方才關好門。
隻聽一聲尖叫,那一屋的燭火都堆在了桌上,被她揮衣而滅。
她摸了摸床上小貓的腦袋,生疏又小心地翻窗而走,轉身匿于夜色。
狸奴何辜,姻親有罪。
桂窈輕輕掙開了任北襲的手。
李餘清和将軍府一行人走了,百姓們則是跟着那送往監牢的囚車去了。
她站在這裡。
但她不明白他為何還在這裡。
許久後,李府尹抱着貓起身。
“桂家娘子,還要多謝你替我護住了這隻貓,這是……我女兒留給我的。”
桂窈看着他年邁的手輕輕撫摸着小玳瑁,李府尹好像還想說什麼,最後也隻是在她眼中慢慢成了背影。
鄭家欺的就是他李家的良善,然則李家并不是不聰明,侍衛第二日就要去與李小姐接頭,發現她遇害後還會記得在不清楚兇手之時,在頸部留了一筆細長刀痕,圓了那貓抓之說。
小玳瑁的罪名從始至終都隻存在于第一日時将軍府的衆人,而那些人又分明知曉這是李月明為脫身而布的局。
走不出來的隻有李府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