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見她高懸如明月,皎皎又爛漫,隻覺得喉口的唾液如血一般難咽下。
那墓碑上草草刻着的兩個字,如今倒是給了她萬般勇氣去用力一拉。
“唔!”忽地被拽,桂窈急急地摔在地上,右膝不慎用力擦到了石面。
一瞬間,無盡的疼從膝蓋傳到每個骨頭縫,她下意識支起自己纖薄的背。
燭火明滅。
劍比她墜地的速度還快,她擡眼望着貧月,隻見她微微揚起頭,脖頸距那劍刃隻差毫厘。
貧月靜默地俯視着桂窈。
“我私以為,桂小娘也該拜拜這墓。”
桂窈咬着唇換了姿勢,把擦破了的腿不動聲色用裙擺蓋住,撐着手單膝蹲在石碑前。
這塊石碑不大,看不出材質有多麼明顯的貴重,她垂眸望着燭火,又望着那石碑上有且僅有的兩個字。
“任重,道遠?”
她下意識念出剩下的半截,忽然意識到,前面兩個字,應是任家大郎的名字。
那劍是落在貧月的頸邊,她卻是半分不去看握劍人的模樣。
“是重,小山重疊今明滅的重。”
“我亦不叫貧月,當年入府,我挑的是桂月二字。”
洞内陣陣刮着大風,顯得刺耳,李從從外面小跑進來:“晚上怕是要下雨。”
他左邊看看任北襲,右邊看看桂窈,手上還拎着那隻正在瑟瑟發抖的紅腹錦雞。
“拜完了嗎,拜完,我們應當下山了。”
話音剛落,那石碑前的香最後一根也燃了盡。
桂窈撐着地起身,垂眸再伸出手:“桂月姐姐,既然同路,一起走可好?”
“你倒是個不喜歡擔錯處的。”桂月徒然笑了,握住她手,緩緩起身。
也不知道她跪了多久,那深色的襦裙上都能看見灰色的印子。
桂月提起那石桌上的木籃,伸手從裡面拿出了一把短刻刀,遞給了任北襲。
“小将軍,我身上隻有這一樣武器,如今拖于你,還請松了這刀口罷。”
她盯着這遲遲不放的利刃,忽地擡眼望向了桂窈。
桂窈欲言又止,上前一步把刻刀握緊,再揚了揚下巴:“任北襲,收劍。”
桂月踉踉跄跄走在前面,李從不知從哪招呼到了兩匹馬,旁邊還有一匹瘦削一些的,應該是桂月騎上來的。
風聲如肅。
任北襲握住桂窈的腰将她推上了馬,繼而跨坐在她身後迅捷揚鞭,桂窈還未反應過來,怔怔的,縮在他懷裡一動不動。
漆黑的馬匹沿着山林聽風而過,她才把呼吸弄順,手慢慢松開了任北襲的衣角。
繼而是回過頭的嗔怒。
“任将軍居心何在,這是要謀害我!”
男人胸腔裡的心跳震震在她的身後,卻隻是把她的手握上缰繩。
喧嚣的風連帶着溫吞的雨,把桂窈的字字句句吞了下去。
“任北襲!你再不理我我生氣了。”
“嗯。”
“我已經生氣了,你騎慢點,水坑啊!你不要這麼一驚一乍!”
“嗯。”
桂窈眼底突然閃過一絲狡黠。
她咬着唇半晌不說話,果不其然就聽見任北襲沉沉的嗓音。
“生氣了?”
“若是雨落大了,生病就别哭。”
男人望着她紅透了的耳垂,突然把下颚靠在了她的頭頂。
桂窈一瞬間動彈不得。
她幹巴巴地望着周遭的路從山野到街巷,南大街上,太陽都還沒落下去,雨也隻是絲絲縷縷幹擾不到商販們的出行,偶爾有那紙傘剛剛撐開的,總之,她終于理解了默默當時的無奈。
這算不算市中心飙車。
系統的聲音突然在耳畔響起:“宿主,因為剛才看你沒空,這會反饋你一下支線任務鳳凰飲完成度到了30%哦。”
你看我現在像有空的樣子嗎?
周遭,街坊們的目光好似帶着應接不暇的恭賀意味。
“郎才女貌啊真是……”
“任小将軍果真氣宇軒昂!”
“哎喲喂這體型差,好吃好吃。”
“真想明天就喝喜酒!”
桂窈臉控制不住地紅了透,隻是往身後的懷裡縮得更緊,某一瞬間,她還以為自己終于得償所願能聽到人的心聲了。
好在。
那雨終于在歸府之後落了下來。
桂窈蹲坐在長廊上,拿着任北襲送來的金瘡藥上藥,長睫下,白皙的膝蓋被石子劃破了長長的血痕。
她咬着唇忍痛,手上動作卻不停,仔仔細細拿裹傷布包好,才咳了咳,叫任北襲轉過身來。
“要不要派人去接接李從和桂月?”
任北襲垂眸看她規規矩矩地坐好了,才道:“無事,應該快到了。”
桂窈從荷包裡摸出那把刻刀,仔細觀察,看得出年歲頗久。
說到時間線,桂窈突然想起來問任家大郎是何時離的世。
說罷,她聽見馬蹄的聲音。
還沒被任北襲止住動作,就撐着傘往将軍府的正門跑去。
“兄長是十年前離開的。”
“将軍府最近一次招收下人,就是在他去世後不久。”
雨幕裡,桂月戴着鬥笠,策馬的姿勢頗為熟練。
洋洋灑灑的雨,終于落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