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掉落在地底,發出巨響,裡面撲鼻而來一股似曾相識的難聞味,他想起來了,那是他在仙丹上聞到過的氣味。
沿着隧道往前走去,能很明顯看見鮮血的痕迹,越往前越多,直到他目睹了被血水浸染的魚尾。魚尾上半邊的肉都被削去,白骨自然而然被暴露在空氣中,地上散落的鱗片以及魚尾上交錯的刀痕,足以證明這條鲛人遭受了難以想象的折磨。魚尾上的血還在流着,一滴一滴順着魚尾巴落在地上,而地上早已是個小水灘。
又究竟是何種折磨能令向來以恢複力驚人的鲛人無法愈合傷口。
鲛人的手被鐐铐所困,鐐铐被釘在高于她頭頂的那方牆上,她的手一直保持着向上的姿勢。她的面色很不好,已然是油盡燈枯的狀态,就算是上好的靈丹妙藥也救不回。。
在這刻司清翌似乎都想明白了,他閉上眼,啞聲道:“抱歉。”而且就在他走後,鲛人再一次遭受到傷害,與之前不同,這次是洩憤。是因為他的話,才遭到洩憤的。
她擡起沉重的眼皮看向司清翌,眼神空洞,是一片死寂。
道歉?司清翌有什麼對不住她的地方,他們這才第一次見面,她用那幹裂的嘴唇緩緩開口道:“你又是為什麼來的,是不是也是像他們一般,來讨要破解之法?”
“我隻是接到任務特來調查仙丹一事,并非和他們一夥。”
“原來是為這事啊,那仙丹是用我的肉制成的,其實無論是什麼妖獸肉,被凡人食之,對他們來講都是有益的。可笑他們愚昧,如井底之蛙一般,隻聽聞過鲛人的傳說,就認為鲛人肉可令他們長生不老。但他們也不想想,凡人之軀,又怎麼能承受住如此龐大的能量。”鲛人輕笑着,笑着笑着又咳出幾口血。
司清翌想要将丹藥送至鲛人空中,試着能不能吊住鲛人一口氣,讓鲛人多活一刻。
鲛人把頭撇到一邊,拒絕那顆丹藥入嘴,沒想到有一天竟會被人族關心。她扯動嘴角向上,想要令自己笑起來好看一些“我的身體我自己還不清楚嗎,你放心還能多和你唠一會兒。”
鲛人說是這麼說,喉頭溢出的血把牙都染紅。
司清翌尊重他人的選擇,隻好作罷,他不解道;“你又為何會落入他們的手裡。”
鲛人開始回憶那段不堪的過往,她語氣平淡,臉上無大悲大喜,仿佛一切經曆都已微不足道“我身受重傷跌落凡界,被一名男子所救。看男子貧困,為報答,我親手剝鱗贈與。我想鲛人的鱗片在凡界應該能賣個好價錢,足夠他大富大貴一生。我與他約定好,不能将我的存在告知旁人,哪成想,他居然背叛了我,是我太低估人的惡了。那晚來了好多人,他們看我的眼神令我惡心。我拼命掙紮,他們一個個手持魚叉向我刺來,沒有靈力的我又怎會是是他們的對手。
他們把我的鱗片連同血肉一起拔下,一片一片,直到剝光。他們還不滿足,打起了我身上其他主意,尖利的刀猛然紮向我的肌膚,胡亂遊走我的全身,把我的肉一塊一塊割去。我就像粘闆的魚,甚至比它們還不如。沒過多久,受傷的部位的肉就長好了。好了割,割了又好了,反反複複,我頭一次那麼痛恨我這一族的治愈能力。
後來我的治愈能力下降,供給不了大量的鲛人肉。他們擔心我這棵搖錢樹就此沒了,這才想起給我上藥,給我吃食。可他們哪裡知道凡界的禽獸體内雜質多,隻會讓我身體負擔更大。他們嘗試無果,想到一種偏方,竟然是讓我食他們的同族。”直到提起這個,她臉上的表情才有細微的變化。
司清翌嘴裡微微泛苦,他想起那對失蹤的姐妹,明知道答案還是抱着試探的心态問道:“肉是從哪裡來的?”
“村子裡有些不願助纣為虐的人,而這些人被大部分村民歸為異類。他們明明沒有錯,卻因為村民們害怕會将此事洩露,影響大部分人的利,就把他們全部抓起來,關在一個地方。那些村民起先還不敢對同類下手,後來被欲望蒙蔽了雙眼,覺得是這個村子養育了他們,他們就應該為村子獻身。”
鲛人自省道:“其實我并無辜,以前在修真界我殺過不計其數的人,如今到了凡界,我還食人肉,我與那些村民又有什麼區别?聽完這些話之後,你是不是後悔同情我,恨不得一劍了結我。”
司清翌認真道:“歸根到底最無辜的是那群村民,他們沒被利益驅使,堅守自我,也正是因為擁有這些美好品質反而被害死,他們沒有錯。就像你所說的,你并非無錯,即使你是被迫的,不過最大的錯是那些村民。但我隻是個旁觀者,我無法審判任何人,所以我的劍不會對向你。”
鲛人和那些無辜的人也曾在他心裡泛起過漣漪,悲傷也好,憤怒也好,最終歸為平靜。該說他理智還是冷漠,鲛人剜肉是事實,村民的惡也是事實,剩下的他隻是從隻言片語中了解。他的劍也無用武之地,那些惡人都得到應有的懲罰,他能做的就是冷眼看着他們在絕望中死去,倒比一劍劈了他們來的痛快
方才的話不過是鲛人的試探“你放心,我可不吃人,那些家夥并沒有死。”
随後司清翌被鲛人趕走,他最後一眼看向鲛人,鲛人身上冒着火光,她在自燃,她在大火中笑着,仿佛總算解脫了。
在司清翌走後,他沒看見從鲛人的耳中爬出一隻蜘蛛,這隻蜘蛛與他看見的鬼母斑斓蛛較為相似,不過它的體型更大一點,花紋更多一點。而鲛人身體在蜘蛛爬出的那一刻,立即扁下去,變成一張薄薄的皮,随着火焰燃燒化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