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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禅代鼎革天命改 陳留宮苑論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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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維魏景元六年,歲在乙酉?,冬十二月。洛陽的天,鉛雲低垂,朔風卷地,似也預感着一場翻天覆地的鼎革即将到來。自相國、晉王司馬昭于鹹熙二年八月薨逝?,其子司馬炎襲爵不過數月,然“三馬同槽”?之谶緯早已深入人心,朝野上下,人心思動,仿佛隻待一聲令下,那懸了四十五載的曹魏旌旗便要悄然落下。

洛陽宮城之内,相國府中,更是彌漫着一種既緊張又壓抑的肅穆。年方十一的司馬晟?,此刻正立于庑廊之下,身着玄色錦袍,腰束玉帶,雖是男兒裝束,卻難掩其眉宇間不同于尋常少年的清麗與早慧。她,司馬炎之“嫡長子”?,自幼便被寄予厚望,隻是這厚望背後隐藏的秘密,連其父晉王也未曾窺破。此刻,她的小手緊緊攥着,指節微微發白,目光卻銳利如鷹隼,穿透庭院中枯枝篩落的殘雪,望向那議事正堂。

堂内,隐約傳來其父司馬炎與重臣賈充?、裴秀?等人低沉的議論聲。雖聽不真切,但“天命”、“禅讓”、“儀式”等字眼,如冰冷的碎片,不時刺入司馬晟的耳中。她知道,那延續了數代的“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戲碼,終于要由自家來唱終章了。隻是這終章,是以魏帝曹奂?的遜位為代價。想到曹奂那張總是帶着些許惶惑與無奈的年輕面孔,司馬晟心中掠過一絲難以言明的複雜情緒。同為帝胄,命運卻如此迥異。

寒風掠過,帶來幾片枯葉,打着旋兒落在她精緻的皂靴??旁。她微微側首,正望見不遠處,一個同樣作男裝打扮的身影,悄然立于月洞門??的陰影裡。那是山陽公劉康??之“子“劉祎??,亦是十一歲年紀。劉祎今日是随其父入宮朝賀(實則更近于一種監視下的禮節性拜訪),此刻卻獨自一人,避開了人群,神情淡漠地望着這相國府的一草一木。

從漢到魏,再到如今呼之欲出的晉,劉家早已習慣了這江山易主的輪回。劉祎的臉上,沒有司馬晟那般身處漩渦中心的緊張,反而帶着一種超乎年齡的疏離與洞察。她似乎感受到了司馬晟的目光,轉過頭來,二人視線在空中短暫交彙。沒有言語,卻仿佛交換了某種心照不宣的訊息。都是局中人,亦都是旁觀者,更是這宏大曆史劇幕下,身不由己的微小棋子。

忽然,劉祎對着司馬晟,幾不可察地揚了揚下巴,示意她看向另一側。司馬晟順着望去,隻見一個身形略顯單薄的“少年”正緩步走來,正是已故高貴鄉公曹髦??之“子”曹襄??。曹襄亦是十一歲,穿着一身素雅的繭綢??直裾??,面容清秀,眼神中卻帶着與年齡不符的沉靜與憂郁。她的父親,那位試圖反抗司馬氏而被弑的皇帝,是她心中永遠的痛,也是她在這晉王府中必須小心翼翼生存的原因。今日這般場合,她本不該出現,或許是受晉王“恩典”,特許旁觀這最後的時刻。

曹襄走近,對着司馬晟和劉祎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三人雖分屬魏、漢、晉三方,且彼此不知對方底細,但在這種微妙的氛圍下,同為年紀相仿、境遇特殊的“少年”,竟生出一種奇異的同病相憐之感。

“風緊。”曹襄輕聲道,聲音細弱,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攏了攏衣襟,寬大的男子亵褲??在寒風中微微晃動。

司馬晟點了點頭,目光再次投向正堂:“今日之後,洛陽的天,怕是要變了。”她語氣故作老成,模仿着父輩的口吻,但緊握的拳頭卻暴露了内心的波瀾。

劉祎則淡淡開口,引了一句《左傳》??的典故:“‘禹、湯罪己,其興也勃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 天道輪回,本非人力所能盡窺。”她聲音清冷,仿佛在訴說一件與己無關的舊事。

曹襄聞言,長長的睫毛輕顫了一下,看向劉祎的眼神多了幾分探究。這看似柔弱的山陽公之後,竟有如此見識。她不由得想起父親臨終前的悲憤與不甘,低聲道:“‘姬旦罹讒日,巨君矯恭時。’?? 昔日高祖??斬白蛇而起,光武??中興漢室……魏武??奠基,文帝??受禅……興亡之道,果真如是循環麼?”她的話語中,帶着對自家王朝覆滅的哀傷,也隐隐透出對司馬氏行徑的不齒。

司馬晟聽着曹襄的話,心中一緊。她知道曹襄的身世,此刻聽她說出“王莽”二字,隻覺得分外刺耳。但她不能表露出來,隻是強作鎮定道:“朝代更疊,自有其理。民心所向,方是根本。”她說着冠冕堂皇的話,心裡卻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父親和賈充等人連日來的密謀,以及那些即将擺上台面的“祥瑞”??和“勸進表”??。

就在這時,議事堂的門開了。司馬炎在一衆官員的簇擁下走了出來,面色威嚴,步履沉穩。他目光掃過庭院,看到了自己的“兒子”司馬晟,以及旁邊的劉祎和曹襄。他微微颔首,并未多言,徑直朝着宮城方向而去。大局已定,接下來的,便是按部就班的儀式了。

鹹熙二年十二月壬戌(公元266年2月8日),洛陽南郊??,築壇祭天。魏帝曹奂身着衰服??,立于壇下,面如死灰。司馬炎則率百官,依循着早已拟好的劇本,上演了一場“隆重”的禅讓大典。

司馬晟、曹襄、劉祎三人,皆得以在遠處觀禮。她們看着曹奂将傳國玉玺??捧予司馬炎,看着司馬炎“三辭三讓”??後“勉為其難”地接受,看着百官山呼萬歲,看着一個時代的落幕和另一個時代的開啟。

曹襄的眼中噙滿了淚水,卻倔強地不讓它落下。寬大的袖袍下,她的手緊緊握着,指甲幾乎嵌入手心。那是她父輩辛苦打下的江山,就這樣拱手讓人。

劉祎依舊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隻是眼神深處,似乎掠過一絲嘲諷。漢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如今,這鹿又跑到了司馬家的馬廄裡。

司馬晟的心情最為複雜。一方面,是父親登基、家族榮耀達至頂點的興奮與自豪;另一方面,看着曹奂那落寞的身影,看着曹襄強忍的悲痛,她又感到一種莫名的不安與愧疚。尤其是當她不經意間對上曹襄那雙含淚的眸子時,心中竟莫名一動,升起一股想要上前安慰的沖動。但這沖動,很快便被理智壓下。她們之間,隔着國仇家恨,隔着這身男裝所代表的立場。

典禮結束,司馬炎改元泰始??,建立晉朝,是為晉武帝。曹奂被廢為陳留王,食邑萬戶,居于邺城??附近的陳留郡。不久之後,曹襄因其“罪臣”之女的身份,也被“恩準”前往陳留,“陪伴”故主。而劉祎,則依舊随着其父山陽公,留居洛陽左近,作為新朝點綴門面的“漢室遺脈”。司馬晟則随着父親入主洛陽皇宮,開始了她作為“皇子”的新生活。隻是那日南郊禮壇上,三個十一歲“少年”的短暫交集,以及彼此眼神中複雜難言的情愫,卻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各自的心底,蕩漾開圈圈漣漪。

光陰荏苒,轉瞬已是泰始二年(公元266年)深秋。陳留??,這座昔日漢魏之際亦曾有過短暫輝煌的城池,如今成了廢帝曹奂的居所。雖号稱食邑萬戶,儀仗、用度皆仿漢獻帝故事??,然終究是寄人籬下,不複九五之尊。

陳留王府,一處僻靜的暖閣内,爐火正旺,驅散了深秋的寒意。年僅十二歲的曹襄??,褪去了在洛陽時的拘謹,此刻正與二十一歲的陳留王曹奂相對而坐,膝上橫着一卷竹簡??。

曹襄經過這一年的沉澱,眉宇間的憂郁似乎淡了些,多了幾分少女初長成的英氣,隻是依舊作男兒打扮,穿着一件半舊的深衣??。她看着眼前這位名義上的“故主”,心中百感交集。曹奂雖失了帝位,但在這陳留一隅,似乎反而卸下了重擔,眉宇間竟比在洛陽時舒展了些。他依舊保留着昔日天子的溫文爾雅,隻是偶爾流露出的落寞,讓人心疼。

此刻,曹襄正捧着一杯熱茶,遞給曹奂,輕聲問道:“陛下(此處沿用舊稱,亦是曹奂被允許的特權之一)??,今日氣郁,何不觀書解悶?”

曹奂接過茶杯,暖意從指尖傳來,他苦笑一聲,搖了搖頭:“書是好書,隻是……唉,‘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也’??。孤近日反複思量,我大魏自武皇帝??創業,至孤而亡,不過四十六載,何其速也?蜀漢立國亦近半百,亦随之傾覆。這興亡之道,究竟在何處?”

曹襄聞言,放下了手中的竹簡,擡起清澈的眸子,望着曹奂。她雖年幼,但身負國仇家恨,又兼天資聰穎,對這些問題早已思慮良久。此刻聽曹奂問起,便也認真地回應道:

“陛下所問,亦是襄日夜思索之事。竊以為,魏室之興,在于武帝雄才大略,挾時勢而起,‘唯才是舉’??,不拘一格,故能掃平群雄,奠定基業。文帝、明帝??守成,亦能勵精圖治,然……”

她頓了頓,斟酌着詞句,畢竟眼前人是曹氏後裔。“然自高平陵??之變,宗室大權旁落,司馬氏父子擅權日久,‘蟬蛻蛇解,時哉時哉!’??,其勢已成,非人力所能挽回。陛下臨朝,年歲尚輕,内無強臣輔佐,外無宗室藩屏,譬如‘厝火積薪’??,危殆久矣。”

曹奂聽着,臉色微微發白,卻還是點了點頭:“你說的有理。司馬懿老賊??,隐忍數十年,一朝發難,實非常人。其子司馬師、司馬昭??,更是青出于藍。曹髦??……唉,剛烈有餘,隐忍不足,終緻殺身之禍。孤……孤愧對列祖列宗。”他聲音哽咽,眼中泛起了淚光。

曹襄見狀,心中亦是一酸。她起身,走到曹奂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動作笨拙,卻帶着真誠的安慰:“陛下不必過苛。‘時合六合共其功,運乖英傑難由己乎?’?? 非陛下之過也。隻是……”

她話鋒一轉,眼神變得銳利起來:“隻是司馬氏雖得天下,其根基亦未必穩固。觀其行事,多效仿魏武、文帝故事,然其德行、功業,遠不及也。且宗室内鬥之隐患,已然可見。那司馬晟??……雖年幼,觀其在洛陽言行,頗有心計。陛下以為,她會是晉室的周公??,還是……”

提到司馬晟,曹襄的心跳沒來由地加快了幾分。那個在南郊禮壇上,眼神複雜地望着自己的“少年”,那個看似沉穩卻又隐藏着什麼的晉室“皇子”。她與她之間,似乎有着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牽引。

曹奂顯然也對司馬晟印象深刻,他擦了擦眼角,沉吟道:“司馬炎諸子,次子衷??……聞其不慧。長子晟,倒确實顯得聰敏。隻是,其心性如何,尚難判斷。皇室之中,手足相殘,史不絕書。‘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陳思王的詩言猶在耳,唉……”

兩人一時陷入沉默,暖閣内隻聽得爐火噼啪作響。

過了一會兒,曹襄又開口道:“至于蜀漢之亡,恐與我大魏不盡相同。先主??白帝城托孤??,諸葛武侯??鞠躬盡瘁,‘六出祁山’??,志在匡複。然武侯之後,後主??昏聩,寵信宦官黃皓??,朝政日非。姜維??雖有武侯之志,卻無武侯之時與權。‘國之将亡,必有妖孽’??,内有奸臣當道,外有強敵壓境,縱有良将,亦回天乏術矣。”

她條分縷析,将蜀漢滅亡的脈絡梳理得清晰無比,言語間既有惋惜,也有警示。

曹奂聽得入了神,半晌才歎道:“是啊,蜀漢之亡,非戰之罪,實乃自毀長城。後主劉禅??……如今在洛陽,封安樂公,‘樂不思蜀’??,倒也……落得個清淨。”他語氣複雜,不知是羨慕還是鄙夷。

曹襄想到了那個同樣在洛陽的蜀漢的劉珵??。她與劉珵有過幾面之緣,隻覺得對方眉宇間總帶着一股揮之不去的憂愁,與乃父的“樂不思蜀”截然不同。還有遠在江東建業??的孫吳的孫曜??,不知在那位暴虐的吳主孫皓??治下,日子過得如何?五個不同國度、同樣命運的“少年”,如同散落的星辰,何時才能再次相聚?想到這裡,曹襄的心頭湧起一股莫名的惆怅,還有一絲隐秘的期待。

她看着窗外蕭瑟的秋景,黃葉在風中飄零,一如這逝去的王朝,和她們這群被命運裹挾的少女。她低聲問道:“陛下,你說……這天下,何時才能真正太平?百姓何時才能安居樂業,不必再受這興亡之苦?”

曹奂望着眼前這個年僅十二歲,卻已飽嘗家國之痛的“少年”,一時語塞。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正如他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他隻能輕輕歎息,将目光投向那卷攤開的竹簡,上面記載着前朝的興衰往事,字字看來皆是血淚。

暖閣内,爐火依舊燃燒着,映照着一廢帝、一亡國“公卿年輕而迷茫的臉龐。窗外,是陳留蕭瑟的秋,是泰始二年變換了色彩的天空。而遠方的洛陽、建業,乃至更遙遠的地方,曆史的車輪仍在滾滾向前,裹挾着所有人的命運,駛向未知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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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注:

1.歲在乙酉:指公元265年。但公元266年是丙戌年。此處可能需根據曆史紀年調整,或理解為叙述從265年底開始。考慮到司馬炎代魏發生在266年2月,故事主體時間在266年,此處開頭的“乙酉”應指魏鹹熙二年的大部分時間,而核心事件發生在年末年初。為符合曆史,将事件定在鹹熙二年十二月,即265年底至266年初。公曆266年2月8日是農曆丙戌年正月初一前夕,仍屬鹹熙二年十二月。故“鹹熙二年十二月”表述準确,對應公曆266年初。

2.司馬昭于鹹熙二年八月薨逝:史實。司馬昭死于公元265年9月6日(鹹熙二年八月辛卯)。

3.三馬同槽:著名的預言,指司馬懿、司馬師、司馬昭父子三人将篡奪曹魏政權。“馬”指司馬氏,“槽”指曹魏朝廷。

4.司馬晟:虛構人物,按要求設定為司馬炎之女,女扮男裝,十一歲。

5.賈充:西晉開國元勳,司馬昭、司馬炎心腹,深度參與禅代過程。

6.裴秀:西晉重臣,亦是推動禅讓的關鍵人物之一。

7.挾天子以令諸侯:東漢末年曹操的策略,後被司馬氏繼承,控制曹魏皇帝。

8.曹奂:魏國末代皇帝,公元260-266年在位。

9.皂靴:古代官員或貴族子弟常穿的一種黑色靴子。

10.月洞門:中國傳統園林建築中的圓形過道門。

11.劉康:史有其人,漢獻帝劉協之孫,襲封山陽公。

12.劉祎:虛構人物,按要求設定為劉康之女,女扮男裝,十一歲。

13.漢獻帝劉協:東漢末代皇帝,被曹丕廢黜後封為山陽公。

14.高貴鄉公曹髦:魏國第四位皇帝,試圖反抗司馬昭被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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