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給爸打電話,手機裡“嘟嘟”響了幾聲,我爸接了電話,但是沒有回音。
我吓壞了,聲音顫抖地問,“爸,你怎麼啦?回家吃飯吧。”
“兒子,你們先吃。我現在鎮派出所,辦完事就回家。”老爸笑呵呵地說。
“爸,下回你别吓我了,早點回來。”
“嗯,老爸聽你的。”
吃完飯,還不見我爸回來,我就問我媽派出所在哪兒。
“在咱村最東頭,大概一裡地,門口挂着牌子的。也好,你去叫叫你爸,他呀,老是一去就半天。”我媽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織毛衣,飛針走線,動作麻利。我突然想起穿衣櫃裡鎖着的新衣服,忙上樓把它們都拍在手機裡,心想這回出去還得再買些線,又問了我媽鎮子上百貨超市的具體位置,這才出了門。先去超市照着衣服的顔色買了一把軸線,然後就往鎮派出所走去。
走進去才知道,原來鎮政府和派出所都是在一個大院裡辦公,因為來得早,要不這裡平時本就沒多少人,院子裡顯得分外冷清。院中有一棵高大的核桃樹,周圍都是枝繁葉茂的竹子。
我正要喊爸,就聽見有個熟悉的聲音從偏角的屋裡傳出來,“老弟啊,就算大哥求你成不?明年,我答應你,明年,咱就收手不幹了,好不?”我使勁想了想,對了,聽聲音,應該就是我爸那天喊他“王鎮長”的那個人。
“大哥,問題是現在村裡已經有人開始吸毒了,你也知道,這東西一旦上瘾,必須得去戒毒所,要是查下來,咱們種大煙制□□的罪責,誰承擔得起?我說啊,趁早把山裡那些貨銷毀算了,咱鎮上家家戶戶現在都富了,你還猶豫什麼呢?”是我爸焦急的聲音。
“虎老弟,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啊?我需要錢!而今縣上那些大人物我都打點好了,再走動走動,明年我調進了縣委工作,你在咱鎮上搞的那個田七項目,我到時候還不是一句話的事,都給你亮綠燈。說到你種的這個田七,四年來,投進去上百萬了吧,連本現在還沒撈回來呢。你說,哪有那個種大煙來錢快?是,那是毒品,可咱隻往緬甸越南販賣,也沒害咱自己人啊。村裡那些愚民真是氣死我了,以為這東西賣這麼貴是仙藥呢,就偷偷給我抽,現在把自己搭進去了,你說我不比你着急啊?這是我管轄的地兒,出了事我罪過比你還大。”那位王鎮長苦口婆心勸解着我爸,隻求爸能理解他,繼續幫他作孽。“那個田老大田大志,在越南隐蔽得怎麼樣?”
“已經加入越南籍。他以前當過特種兵,這些年走貨很穩當。”我爸幫田老大說着好話。
“這不就結了。老弟啊,咱費心費力這麼些年,剛有點起色,你說這一收手,啥都沒了,我不甘心啊。你看,現在正是收漿割煙的好時候,怎麼着也得把這期貨走了吧。你說呢?”王鎮長繼續給我爸灌着迷魂藥。
我爸沒有說話。這時鎮長的小舅子冒出來了,“虎哥,我哥都說了,嘛事沒有。再說了,還有我這個派出所所長呢,出了事我頂着,成不?”
那天,三個男人在屋子裡說了很久的話,無非都是讨論有關走私毒品的事。我當時并不知道這個大煙和□□有什麼瓜葛,也不知道這些事傳揚出去後果會怎樣,但我明白了鎮子上人們的怪異行為似乎都與這件事有關,原來純樸的鄉村民風,就是葬送在這些大煙之下,滋生着邪惡的毒刺,令人膽戰心驚。
悄悄從鎮派出所退出來,鬼使神差就走到河邊一座竹木橋上,腦子裡一片混亂,怎麼辦?爸現在是進退兩難,王鎮長惹不起,而鎮上那些村民也實在令人心疼,早晚鬧出人命官司來,誰也好不了。銅子鎮,從外人眼裡看來,真的是世外桃源,人間仙境。然而,誰會相信,這片孕育着勤勞和智慧的土地,早已病入膏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