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沒法再趕陳嘉弼走,隻能留下。吃喝拉撒都要錢,不省着點,全家要喝西北風。
隻有一間卧室,多出一個人,董隻隻讓陳嘉弼睡陽台,自己趴在寫字台上,小賬本記得密密麻麻,噼裡啪啦對着計算器一頓猛敲。
陽台隻有一塊地磚寬度,陳嘉弼纖瘦,居然還有多餘空間翻身,正值雨季,盡管下面墊了兩層被褥,他還是覺得潮氣重,背脊涼飕飕的。
與卧室僅有一扇玻璃移門之隔,陳嘉弼感到詫異,還有兩個月高考,她不是應該在複習備考嘛!
黑影幢幢,傾軋過來,董隻隻吓一跳,轉頭用臂肘捅他:“你要死啊!走路沒聲響的啊!”
陳嘉弼端倪賬本,字寫得歪歪斜斜,密如群蟻,問她怎麼不複習功課,淨搗鼓美妝護膚品。
好不容易快要算好,被他打斷思路,又要重新算,董隻隻把指尖插入發絲,一頓抓狂:“我不賺錢,鼎之學費哪裡來,還有你,多出一張嘴,不要開銷的啊?你以為我想做代購,天天跑,像個陀螺,一分鐘停不下來,飛機一落地,就像上戰場,整個人繃着,一刻不敢放松,就怕去晚了,買不到。”
董隻隻習慣一個人,最近代購不順,深圳老同學年初猛下單,屯了一年的貨,如今都是小單子,東一茬西一票,錢沒賺到幾個,光顧着練鐵人三項,一頓牢騷。
行程密集,精确到分鐘,董隻隻是個狠人,中飯時間也不留,在公交車上解決。即便這樣,她算來算去,兩天行程依然不夠,多住一晚,便多一份開銷,趕不上紅眼航班,又是一筆多餘的冤枉錢。
陳嘉弼一針見血:“你這樣像隻無頭蒼蠅到處跑,沒有效率。”
“要不然呢?顧客下單,我拒絕,今後誰還找我代購?”董隻隻被攪得心煩意亂,轟他走。
她是典型小代購,單子看似挺多,品類繁雜,顧客挑剔。
陳嘉弼從牆上私下一張日曆,在上面飛快書寫:“國際奢侈品牌,歐洲更便宜,這塊顧客需求高、利潤大,是代購的必争之地。”
董隻隻頓感錯愕,一個男生,怎麼會對美妝護膚品,如此了解,陳嘉弼說的幾個品牌和爆品,目前需求量最大,買到就是賺到。
陳嘉弼笑笑,說施瑾茹成天愛打扮,動不動去歐洲掃貨,從小耳濡目染。
施瑾茹不用韓國品牌,不是不好用,隻因太便宜,用了掉身價。經常在貴婦圈裡打聽,覺得效果不錯,終究抛不開面子,去嘗試。
陳嘉弼不清楚韓國有哪些本土品牌,但認為董隻隻可以試試,以本土品牌為主,訂單多,金額大,返點高,差别化服務,
培養忠實客戶,日後争取拿下某個品牌的代理資格,供貨給其他代購。
董隻隻沒想過這些,她是隻勤勞的小蜜蜂,一圈又一圈的瞎轉悠,大小訂單一把抓,蚊子腿也是肉。
如今代購競争激烈,一件百來塊的商品,一般隻加價五到八塊,還不夠路費,全靠櫃台返點和抵稅。她單子散,拿不到返點,去掉機票吃住,一趟韓國行,滿打滿算賺四千塊,還不敢多接,怕帶多了被海關扣。
陳嘉弼指出,大可不必擔心代購物品多:“你不用怕單子多,韓國轉運業發達,低價值、大件商品,可以在當地發貨,雖多出一筆運費和清關費,隻要你單子足夠多,還是有的賺。”
他與劉祖全得生意經不謀而合。劉祖全做悅詩風吟代理,董隻隻有,不用去櫃台,直接問他拿貨。
轉運的事,她也考慮過,心疼錢,始終在猶豫,陳嘉弼這麼分析,豁然開朗。
“懂知識到底有點用處。”董隻隻把賬本一收,從書架上抽出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陳嘉弼撓撓下巴,說他是深圳人,深圳離香港近,沒有一個深圳人,不了解代購的。
高考在即,董隻隻見縫插針,複習到深夜,猛地一拍大腿:“糟了,鼎之!”
她急匆匆跑到客廳,陳鼎之兩腿哆嗦,還舉着小刀片在罰站。
董隻隻清了清嗓子:“長記性了沒?”
“長了!”
“以後還敢不敢?”
“不敢了。”
董隻隻不喊停,他不敢松懈。
她把陳鼎之抱到床上,給他小胳膊小腿按了按,小聲唱起兒歌,哄他入眠:“小孩小孩,你别拜,我給你買個小老虎,咕嘎,咕嘎,兩毛五。”
這是董莺哄她睡覺的兒歌,董隻隻學以緻用,傳承下去。
陳鼎之摟着小老虎抱枕,趴在董隻隻臂彎裡,安然睡去。
她扒手扒腳,睡在床中央,陳鼎之為了不掉下去,把她摟得緊緊的。
透過玻璃的疊影,陳嘉弼油然欣慰。
陳鼎之有這麼個姐姐,是不幸中的萬幸。
她堅毅不屈,像棵倔強的野草,被生活踩得喘不過氣,依舊挺直瘦弱的腰闆,迎着陽光,露出笑容。風雨能壓彎她,卻打不垮她,雨後的彩虹,隻會讓她更加奪目絢爛。
陳嘉弼半年來,頭一次睡個安穩覺,一覺睡到大中午,被董隻隻一腳踹在屁股上,踢醒。
陳嘉弼睡眼惺忪,望向空落落的床:“你今天不上學嗎?”
“請假,帶你去派出所遷戶口,這學期指望不上,過陣子給你辦轉學,我已經物色好了,三十七中,托關系進的,初二很關鍵,你給我認真讀書,考個重點高中。”董隻隻風風火火,把洗好的衣物叉到陳嘉弼頭頂的晾衣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