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年山東理科一本分數線478分,董隻隻的第一志願是青島理工大學,最低投檔分是484分。
她凝望屏幕上的數字,哼哼兩聲,退卡結賬:“數字還挺吉利,挺好的,回家睡覺。”
陳鼎之瞄到分數,發出一聲驚歎:“姐姐好厲害,456分,我最高才考過256分。”
董隻隻牽起陳鼎之,拍他小腦袋:“那是,你姐我厲害着呢!”
網吧離家有一段路,董隻隻沒帶他們乘公交車,在黑寂的夜風裡,大步往前走,也不說話。
這個分數,第二志願青島城市學院是穩的,那是所二本院校。
将來成個文化人,是董莺對她最大的期盼。
董隻隻辜負母親厚望,也辜負陳青河不遺餘力的栽培。
初中時,董隻隻壓根沒指望能考上高中。
是陳青河把她接到深圳,安排進入私立學校,找家教惡補,勉強考入一所普通高中。
高中兩年,董隻隻一門心思學習,成績顯著提升,按這樣的節奏,一以貫之,不說清華北大,海洋大學和石油大學這樣的211,拼一拼,還是有希望的。
在雜貨鋪,董隻隻要了一包煙和一打青島啤酒,把陳鼎之哄睡,一個人在客廳發呆。
姐姐遲遲不回房,陳嘉弼悄無聲息摸進客廳,廳裡沒開燈,窗前的月光打在她的側臉,眼角挂着剔透的淚光,閃耀着奪目的光輝。
相處的這段日子,她豪爽不羁,行事利索,步履生風,遇到困難,總會搖頭擺手說:“沒什麼大不了的,路嘛!都是人走出來的,走哪條不是走,總歸能走出一片天地。”
她哭,不是因為沒考入理想的大學,是沒能完成董莺的夙願,想起母親和父親,傷心難過。
“咔嚓”一聲,驚擾董隻隻思緒,别開臉抹了把臉,恢複往日的咋呼,淩厲的目光滲着家長的威嚴:“放下,想喝酒,等你成年再說。”
她伸出手,接啤酒罐。
不料,陳嘉弼将其倒入垃圾桶:“燒烤店你喝了很多,别再喝了。”
董隻隻抄起一隻空罐子,砸過去:“啤酒不是花錢買的?有你這麼糟蹋的嘛!”
她沒考上一本的原因,除了陳鼎之,誰都能白,周末寒暑假跑代購,不參加晚自習接陳鼎之放學,荒廢學業。
一時的傷心難過,并不能改變既定事實,董隻隻永遠隻往前看,确切地說,是往錢看。
趁暑假,她得在小紅書上勤種草,多跑幾次韓國。
她又拿起小賬本,在上面死勁地算。
陳嘉弼拿過賬本,問她今後打算,他認為,董隻隻離青島理工大學隻差30分,以她的底子,複讀一年,不是難事。
會讀書了不起,他懂個屁,董隻隻蹭地跳起來,指着舊屋裡的陳設,低聲嘶吼:“你看看,廚房的吃食,家裡生活用品,你倆學習用品,還有鼎之那些貴死人的衣服,哪一樣不要錢。你以為動動嘴皮子,錢能從天上掉下來,我不去賺錢,你們吃什麼,喝什麼?帶十萬塊回青島,你以為用不完?鼎之一年學費加雜七雜八開銷,将近六萬。還有你……”
董隻隻懶得跟他廢話,轉入三十七中,是她逼迫老賈,聽說一班班主任是特級教師,為了給陳嘉弼營造良好的學習環境,她又花了三萬塊疏通關系,這錢沒有叫對方出的道理。
她死皮賴臉,但有底線。
說完,董隻隻便氣沖沖回房。
陳嘉弼一夜難眠,想到董隻隻還是個19歲的女孩,堅強的外表下,有着顆柔弱的心,像一顆仙人掌,一碰就紮人,然而将其剖開,内裡不過是一攤軟綿綿的水,并不像外形那樣看起來堅不可摧。
他終究低估了董隻隻,如同他來到這座陌生的城市,對青島的人情風土,不夠了解。
和大多數山東人一樣,董隻隻的骨子裡充滿樂觀向上,沒有什麼事情能壓垮她,心情煩悶,喝一瓶青島啤酒,如果沒用,就再來一瓶,第二天又将是元氣滿滿,活力十足。
大清早起來,董隻隻做好早飯,大口吃三明治,抹去陳鼎之嘴角的蛋黃屑:“這周我跑韓國,不在家。你在家多看着點鼎之,給他輔導功課,别讓他喝可樂,他在換牙,剛換好的牙蛀掉,長大了怎麼辦。”
昨晚在床上翻來覆去,董隻隻做出一個大膽的計劃,小紅書這段時間越來越受年輕人歡迎,她嘗到前期紅利,完成代購,準備在那邊多待幾天,去東大門轉轉,嘗試進軍服裝業。
服裝的利潤,可比美妝護膚品高得多。
她在檔口找潮流服飾試穿,自己當模特,拍下各類服飾照片,發在小紅書上,若有人感興趣,便進一步私聊。
對董隻隻這樣沒有資金勢力的小代購來說,空手套白狼,不失為一種大膽嘗試。
當時尚未興起“穿搭”、“無貨源”、“網絡名媛”這類網絡詞彙,她把這歸結為代購試穿體驗。
董隻隻繼承董莺的美麗動人,具有山東人羨煞旁人白淨肌膚和大長腿,個子不高,架不住腿長,穿韓流服飾相當有範兒,且她樣貌清秀,在工作時,隻是個單純的代購,褪去身上老練世故的社會氣息,顯得落落大方,再加上那股盲目的自信,看上去有幾分名媛氣質。
代購服飾,溝通繁瑣,被顧客指揮來,指揮去,一件衣服要反反複複試好幾趟,最終未必成交,耗費不少時間。
架不住生意好,董隻隻在韓國,一待就是一個月,若不是陳嘉弼打電話告訴她,收到青島城市學院的入去通知書,即将開學,她真不想回去。
忙碌一天,躺在酒店床上,回味卡裡餘額,做夢都能笑醒。
錢賺得是真的多,累也是真的累。
回家沒看到陳嘉弼,陳鼎之說他出去了。董隻隻懶得管他,大的和小的不一樣,有手有腳,能自己回家,不怕被人拐跑,他不把别人拐跑就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