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雨來得急,轟轟烈烈就落下來,天空從淺藍變成白灰,又轉為泛黑影的暗黃,伴着炸雷和紫色的閃電,狂風卷過樹枝,樹葉除了無助地搖晃,别無它法,仿佛世界末日降臨,晝夜倒轉。
其實祁憶良還挺喜歡暴雨天的,前提是呆在某個安全的地方不出門。她伸出手,雨滴從指間墜落,“啪嗒”滴在地上。忘帶傘了,瓢潑的雨跟不值錢一樣往下倒,一時半會兒走不了,不由皺起眉。
一把大黑傘探過來,房子似的蓋在她頭上,張一然握緊傘柄:“一起走嗎?”
“謝謝。”祁憶良有些局促地握緊書包肩帶。
“讓你小子顯着了。”林霏開走下台階,撐開自己的傘。
“怎麼啦,看不慣?要不你來。”張一然立刻嗆回去,他們三個并排着往前走。
“你以為我不想?隻可惜傘太小了,你倆又住一起。”林霏開翻個白眼,對另外兩位“走得太近”表示不滿。
張一然腳一滑,在被雨浸透的青石磚上打了個出溜,差點摔倒,他下意識地張開雙臂保持平衡,同時把傘往祁憶良那邊探,免得她被淋到。祁憶良也伸出手,兩隻手碰到一起,她正好抓住他的手腕,成功把人撈回來。
“行不行啊?你好好表現,”到了校門口,林霏開在分道揚镳之前留下意味深長的一句,“再見,我走啦。”
說者是否無意不清楚,但聽者确實有心,張一然臉紅到耳朵根,心砰砰直跳。不是,她什麼意思?别當謎語人好嗎!
“不用一直往我這邊偏的,你都淋到雨了。”祁憶良突然出聲,沒發現林霏開的話有什麼不對,因為她的注意力全在偏到離譜的傘上。
她扶着傘柄,往右邊推了推,直到傘面完全蓋住張一然的肩膀,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右肩頭已經濕了,雨水不斷地下滲,幾乎要浸濕整個袖子,不過有什麼所謂呢,她沒淋到就行了。
祁憶良顯得更加不自在,她并不習慣接受别人的好意,總會感覺欠人家的,特别是因為幫助自己導緻對方受到損失的情況最頭疼,哪怕是對面自願的。局促之下難免慌亂,于是當傘又一次微微朝左邊傾斜時,她伸出右手,試圖握住傘柄底部,跟張一然共同撐傘,她一直保持發力的話,就不信還能偏。
結果正好碰到張一然的手背,他猛地一抖,差點把傘扔掉。
遲鈍的祁憶良發現了不對勁,她記起假期之前的丢糖事件,也是類似的反應,結合看來,張一然對肢體接觸這麼敏感的嗎?
祁憶良微微側過頭,偷看張一然,他耳朵特别紅,紅得好像馬上就要滲血。
也可能是錯覺吧,她不敢确定,隻能先保持距離。
剩下的路,倆人井水不犯河水地往前走。張一然不敢湊近,但是下大雨又隻能肩并肩走,所以手就越伸越長;祁憶良不好意思再動,她有種莫名其妙的預感,如果再碰到張一然一下,他可能就要把傘塞給她,自己沖進大雨跑回去了。
到租的房子門口時,他右半邊身子已經淋透了,祁憶良掏出鑰匙,心疼地說:“你快去換身衣服吧,不好意思,讓你淋濕了。”
“沒事沒事。”張一然滿不在乎地擺擺手,朝對門走去。關門時他鬼迷心竅般,又擡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祁良在費勁地關窗,雙手用力掰着鋁合金窗框,雨滴打在臉上,她注意到張一然的目光,對他微微一笑。
“唰啦——”窗戶幹脆利落地閉合,防窺的玻璃貼紙輕閃,反射出水珠的光。
張一然暈暈乎乎地走進屋裡,倒在床上,也顧不上把濕衣服換掉,他似乎進入了微醺的狀态,像喝醉了酒一樣傻笑起來。
驟然淋雨還不及時換衣服,張一然果不其然地感冒了。
他打個噴嚏,拉緊帽子上的抽繩,直到眼睛被遮住才松手,收縮四肢,保持着環抱自己的姿勢,試圖縮成一個球,在清一色的短袖校服中分外顯眼。
“我不要上課啊——我要放假!”林霏開發完紅色的通知單,晃晃悠悠回到位置,一頭栽倒在桌子上。
“你幹嘛呢?”看張一然狀态反常,林霏開湊近了點,輕輕拍了下他的腦袋,好像在瓜攤拍西瓜,好聽就是好瓜。
張一然哼唧一聲,沒有回答,發着燒,感覺空調的冷氣直往全身骨頭縫裡鑽,實在沒心思跟林霏開拌嘴,她也看出來了,不再繼續騷擾,正好祁憶良要去抱數學作業,于是她難得好心,從座位上跳起來,兩個人一起走了。
中午他和祁憶良一起回出租屋,路上走得沒精打采,祁憶良偷偷看着他,心裡有些酸楚,好像她也發了燒似的。
“就你自己一個人嗎?”看張一然掏出鑰匙開門,她不禁皺着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