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憶良慢慢往教室走,四處都鬧哄哄的,大家忙着收拾書本、櫃子,準備搬到高三的樓裡,每屆都如此,升一級就換一次樓。
轉班這件事當然必須跟媽媽說,她摳着指甲想,媽媽一定會想讓她去尖子班的,那樣又體面,對她的學習又有幫助,何樂而不為?
張一然正在把鐵皮櫃子掏空,否則裡面裝着東西不好搬運,她坐回位置上,林霏開湊過來,抱着一摞書,焦頭爛額地問:“良,你這裡有沒有結實的空包?”
“我看看。”祁憶良眼神聚焦,打開書包翻找,掏出一個備用的帆布袋。
“啊啊啊太感謝了救我大命!”林霏開讓她幫忙撐開,把懷裡的東西一股腦塞進去,兩手拎着袋子,找江雲歸去了。
祁憶良低頭,繼續收拾自己的,她動作快一些,隻剩櫃子和零碎的文具,張一然坐下擦擦汗,下巴擱在書堆上,眼睛亮閃閃地望着祁憶良:“櫃子我幫你搬吧。”
“嗯?不,不用了,我自己能行。”祁憶良下意識地想拒絕,她大概要去新班級了,而且櫃子空了以後也确實不沉,隻是體積太大,搬起來不方便。
“之前我感冒,又麻煩你自己收作業數卷子,所以算謝禮嘛。”書皮有點硌得慌,張一然把手背墊在下巴和書堆之間,笑着說。
“那才幾天,你不是很快就好了嗎。”祁憶良搖搖頭,往包裡歸置文具。
“就讓我幫個忙嘛,你不用擔心欠我人情的——”
“再說我可能要去尖子班了。”
張一然猝然被打斷,如同挨了當頭棒喝,震驚地瞪大眼,祁憶良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班裡亂七八糟喧鬧無比,他們兩人卻無比寂靜。像台風過境,外圍電閃雷鳴,唯有台風眼波瀾不驚,晴空依舊。
一點莫名其妙的愧疚感從她心底升起,慢慢将整個人都包裹其中,搞得好像她對不起誰一樣,可是她又沒有選擇權,為什麼要責怪自己呢?
又是這樣,跟六年前一模一樣,被擋在涼亭外的暴雨又澆到他頭上,突如其來的分别,什麼征兆都沒有,跟平常一樣的閑聊中,道别的話就如此輕易地出口。
鈍痛不停歇地随跳動刺入心髒,每次呼吸都疼,張一然感覺自己失去了控制語言的神經,窗外的天氣明明風和日麗,他卻仿佛在經曆一場永不停歇的暴雨,從十一歲一直下到十七歲,水汽彌漫,是暑期的烈日也曬不透的潮濕。
他顫抖着,甚至恨起來,為何總是如此平靜?這樣的無可奈何?或許其實是恨他自己,恨自己的無力。
“為什麼?”努力很久,他終于憋出來一句話,祁憶良就是這樣的人,你不問,她就不說。
“對不起,”祁憶良轉過頭,看向窗外,聲音悶悶的,“我也沒有辦法。”
張一然忽然就失掉了問了下去的力氣,慌慌張張起身,撞翻了凳子,也顧不上扶起。他迫切地想要逃離這裡,他看不得祁憶良難過,可是他又那麼沒用,不能讓她開心起來,眼不見心也煩,于是非常沒出息的,好像個懦夫一樣,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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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這裡看得清嗎?”林霏開拿着球拍和熒光羽毛球,沖祁憶良揮手。
“可以!”祁憶良一邊回答一邊朝她走近幾步,把距離縮短,林霏開颠了兩下球,便一個大甩臂,祁憶良眯起眼睛,看到綠色的羽毛球跟火箭炮一樣飛天而去,然後緩緩地降落下來,她推拉搖移,看準位置,揮拍!
球擦着拍子邊彈了一下,直挺挺落在地上。
此時無聲勝有聲,林霏開“噗嗤”笑了,揮着拍子說:“我下次發的矮一點,沒關系,再來!”
“笑什麼!都說了我不會打了!”祁憶良沒好氣地白她一眼,暗中握緊球拍,誓要一雪前恥,充分展現她高超的球技。
然後就是撿球一小時,揮拍五分鐘。
“呼,累死我了。”祁憶良抹了把脖子上的汗,搓搓手,坐到台階上,揪着T恤扇風。
林霏開擰開瓶蓋,喝了口冰水,看着遠處的廣場舞方陣:“尖子班的事情商量好了嗎?”
“嗯,我媽聽了就說一定要去,應該高三開學就分。”祁憶良點點頭。
“挺好的,你加油學奧,在那裡多交幾個新朋友。”林霏開捏着空塑料瓶,很快把它擰成扭曲的腰鼓狀,随手在空中一抛,投了個三分球,落進不遠處的垃圾桶裡。
祁憶良愣了愣,這囑咐還挺像媽媽的口吻,她揮手拍開盤旋在腿邊的蚊子,戳了下林霏開的臉頰:“知道了,你怎麼這麼好啊,還關心我朋友多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