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山矗立在陰冥之地的東北角,猶如一柄漆黑的巨劍刺向蒼穹。遠遠望去,隻能看見半截山腰隐沒在翻滾的陰雲之中,更高處則完全被灰氣吞噬,仿佛連接着另一個世界。整座山體由冰冷的黑石構成,寸草不生,死寂而荒涼。從千丈高度開始,刺骨的陰冥之風便呼嘯肆虐,普通人若誤入其中,頃刻間便會化作一尊僵硬的冰雕,永遠凝固在這片絕望之地。
這裡的環境比陰冥之地的其他地方更加兇險——天空電閃雷鳴,刺目的雷光在烏雲中炸裂;大地寒風怒号,卷起碎石與塵沙,宛如無數怨魂在哀嚎。然而這陰煞彙聚的絕境,正是陰獸們的盤踞之地,也不知道有多少心懷不甘的修士喪生于此,隻剩無數骸骨散落在山腳下,被陰風侵蝕早已脆弱不堪,稍一觸碰便會化作齑粉。
醜蛋變得像隻小象一般大,揮舞着四隻翅膀,馱着蕭詫和木雪略顯笨重地向山上撲騰,圓圓的眼睛耷拉着,沒精打采的樣子。
雖然它是隻渾沌,靈氣魔氣陰氣什麼的都能為它所用,但它也是會挑嘴的好不好?陰氣這玩意兒用起來老費勁了,不但吸收困難,還令它很不舒服,它連曾經的十分之一妖力都難以發揮,這種痛主人能理解不?另外用多了陰氣使得它漂亮的紅色皮毛都變灰暗了不少,顔值更低了嘤嘤嘤!
明明主人可以多用用他自己研制的法器獵殺陰獸,但有了它主人便要偷懶,最多在它應接不暇之時才會出手對付一二,還振振有詞地吩咐,“這些陰獸也就一階二階,你堂堂五階上古兇獸,縱然受了點限制,也不至于連這些東西都搞不定,就交給你了啊!”
可它不敢有任何不滿,主人這一個多月都是冷着臉,若是幹活慢了一點,那眼神好恐怖的有木有!還有,身上這兩個人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明明那日幹柴烈火的,怎麼忽然就比陰風還冷了?要不是他兩個莫名生分不願意挨坐在一起,它至于要變得這麼大個兒導緻飛起來這麼吃力嘛!唉,雌雄分體的生物果然很麻煩。正所謂陰氣難用、陰獸難吃、氣氛還難過,妖生慘淡莫過于此。
越往上飛陰風便越冷冽,那燚陽佩發出的橙黃色的光芒形成一個光罩,将兩人籠罩其中,原本呼嘯的狂風一觸及此光罩後,便力道大減,變得軟弱無力起來。如此一來,雖然陰風依舊冰寒,但木雪身上也裹了數件皮毛衣服,總算可以勉強承受。至于蕭詫,他身為鬼修,這種程度的陰寒之氣對他來說倒也算不了什麼。
兩個人背對背地騎在渾沌寬厚的脊背上,中間橫亘着幾個鼓鼓囊囊的行李包裹,像是刻意築起的一道屏障。這樣刻意的疏離倒也有個好處——可以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警戒四周。蕭詫的背脊繃得筆直,衣袍上凝結的冰霜随着渾沌翅膀的抖動呼吸簌簌掉落。木雪裹在重重皮襖中,指尖無意識地絞着袖口,将皮毛揪出一簇簇淩亂的漩渦。
一個多月了,除了必要的“左側有陰獸”、“注意風向”之類的提醒,蕭詫再沒與她說過一句閑話。就連休憩時,他也會刻意和她保持一定距離,仿佛她是什麼洪水猛獸。
想到這裡,木雪不禁苦笑,事情怎麼就變成這樣了?那夜的記憶如附骨之疽般揮之不去。蕭詫滾燙的掌心,粗重的喘息,還有他情動時在她耳畔的呢喃,都成了這些日子閑餘之時最甜蜜的折磨。
最要命的是天亮時分,當晨光透過窗縫灑落在淩亂的床榻上時,老魔竟然望着那縷微光,語氣中的溫柔令她心尖發顫:“等回到玄陰島,我們就舉辦大典,如何?”
木雪清晰地記得那一刻心髒驟停的顫栗,胸腔裡炸開的驚雷順着血脈燒灼全身,連呼吸都凝滞在喉間。她幾乎是本能地扯出一個沒心沒肺的笑:“好啊好啊,島主和副島主的即任大典自然得好好辦一下。”
空氣瞬間凝固。蕭詫撐在她上方的手臂肌肉繃緊,眼底的光一寸寸冷了下去:“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
“什麼啊?哦~”她幹笑兩聲,指尖卻在被褥下抖得厲害,“都是修仙之人,這個......也不算什麼大事的嘛。”她故意拖長了聲調,裝作滿不在乎地擺擺手,“你我失去法力,自控力變差,孤男寡女的,偶爾把持不住也無可厚非......”
話未說完,她突然瞪大眼睛,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你不會是想用美男計讓我幫你多養幾根竹子吧?”她搖着頭,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這可不成的啊,當初說好了隻能養一根的啊......”
話尾飄散在晨光裡,顯得格外蒼白。蕭詫沉默地起身,衣袍摩挲的聲響像是刀刮過她的耳膜。此後整整三十七天,他們之間就隻剩下公務般的對話,連目光相接都會刻意避開。
醜蛋突然一個颠簸,打斷了她的思緒。蕭詫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伸手往後一扶,卻在碰到她衣袖的瞬間僵住,迅速收回了手。木雪看着那隻骨節分明的手攥成拳頭,青筋暴起,最終緩緩松開。凜冽的陰風裹挾着碎冰肆虐而過,兩人之間僅存的那點溫度,便在這呼嘯聲中一寸寸凝結成霜。
暴風山的陰風發出凄厲的哀嚎,如千萬把鈍刀來回刮擦着醜蛋的四隻肉翅,渾沌獸赤紅的皮毛在陰風侵蝕下變得愈發灰撲撲,它不滿地打了個響鼻,噴出一團灰蒙蒙的妖霧,那霧氣剛離口就被狂風吹散,融入漫天陰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