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近幾步,看見上面多是些臨摹的碑帖,或是幾筆稚拙的山水,筆觸卻異常工整,透着一股少年人特有的認真,隻是在撇捺轉折處,又藏着幾分未脫的孩子氣。
随後她的目光落在一幅字的左下角,那裡寫着三個字——顔栩悲。
看來這些都是徐裴小時候寫的。
擡眼望去,左丘盈也是被震撼住了,滿牆竟都是這些字畫,從筆法生澀到逐漸流暢。
左丘盈忽然想起之前見過孫嘉樹的那些字畫,跟現在看到徐裴的比起來,規格簡直不能相提并論。
正看得入神,身後忽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左丘盈吓得猛地轉過身去。
殿門不知何時已被推開一條縫,徐裴立在光影交界處,月白的衣袍上沾着殿外的日光,卻又被他眉宇間的黯淡染上了幾分沉郁。
左丘盈在遠處就看到了他的眼眶微微泛紅,她猜他肯定又是哭過了。
她下意識的腳步奔過去,捧起他的臉。
“又哭了。”她肯定。
徐裴的身子明顯僵了一下,像是被戳中了心事,有些想偏過頭避開她的視線“嗯……”他低低地應了一聲。
左丘盈原本還想逗他的,但是看到他這個樣子還是作罷了。
于是她松了手,自然地牽住了他微涼的指尖,拉着他轉向那面挂滿字畫的牆壁。
“這些都是你以前寫的嗎。”順着左丘盈的目光,徐裴望向了滿牆的字畫。
那些塵封的字迹似乎讓他愣住,他沉默了片刻,視線緩緩掃過滿牆的筆墨,像是在回憶什麼遙遠的時光。
“嗯”他輕輕應了一聲,聲音已平靜了些“這裡……是我以前住的地方。”
這裡還是以前的老樣子,一點也沒變,隻是他不知這些字畫是誰挂上去的。
“以前住的?”左丘盈有些意外,環顧了一下這清幽的殿宇。
又看向牆上那些透着稚氣的字畫“你小時候就寫得這麼好了?這字多工整啊,比我見過的許多人都強呢。”她發自内心地贊歎道,眼中閃着亮晶晶的光。
徐裴聞言,緊繃的嘴角終于有了一絲松動,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不過是兒時塗鴉,讓你見笑了。”他謙虛地說着,目光卻再次落在那些字畫上,眸色溫柔。
仿佛透過墨迹,看到了許多年前那個在這殿中伏案習字的孩童,身旁的笑容明媚的母親,還有誇他的父皇。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跟我來。”
随後牽起左丘盈在殿中穿梭起來,徐裴帶她來到了殿後院裡的一顆大樹下。
他順着記憶中,拿起牆角早已布滿灰塵的小鋤頭,在虬枝大樹根下挖了起來。
左丘盈蹲在他身旁一隻手撐着頭看着他挖。
果然,長得好看的人,幹什麼都是賞心悅目的。
不知過了多久,鋤頭碰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發出“叮”的一聲輕響。
徐裴的動作頓了頓,放下鋤頭,改用雙手小心翼翼地扒開周圍的泥土。
很快,一個約莫巴掌大小的木盒顯露出來。
木盒呈深褐色,似是檀木所制,雖埋在土中許久,表面卻隻覆了一層薄薄的濕土,盒子的邊角雕刻着繁複而古樸的雲紋,即便蒙塵,也難掩其精緻。
他拂去木盒上的塵土,将它從泥土中捧了出來。
左丘盈好奇地湊近,看着他修長的手指,緩緩撥開木盒上的搭扣。
“咔哒”一聲輕響,木盒打開了。
盒中鋪着一層柔軟的绛色絲絨,絲絨之上,靜靜躺着一對環佩。
那環佩是深沉的血紅色,形制是簡單的玉環,卻打磨得異常光滑,光澤内斂,在夕陽的餘晖下隐隐透出一種驚心動魄的豔麗。
徐裴将它拿起,遞到了左丘盈面前。
左丘盈微微一愣,随後接過,她好奇地打量着這對色澤奇特的環佩,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麼?”
徐裴看着她手中的佩環道:“這是我逃出宮前埋的。”
他擡眼,望着眼前曾經囚禁他,也埋葬了他太多記憶的宮殿,目光悠遠:“這對環佩,是我母親留給我的。她說這是祖傳的物件,她讓我好生收着,将來送給我真心喜歡的,想要共度一生的心上人。也算是母親的遺物了,那時怕帶在身上丢了,就将它埋了起來。”
他看着左丘盈:“現在也算是了了母親的心願了。”
左丘盈忽然覺得手中的佩環變得無比的沉重,她将佩環收好,緊緊的抱住了徐裴,輕輕安撫着他。
“你不會再是一個人了。”
我會一直陪着你,直到生命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