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的鋼針穿透皮肉,疼痛感緩慢遞增。
穿孔,是一種靈魂上的淩遲。
穿孔師是葉子介紹的朋友。下巴總是留着青茬的英俊男人,連翹起的發絲都透露着不羁的個性。不怕冷一般穿着一件背心,身形健美。葉子叫他老王。
老王坐在矮凳上,屈着長腿,給何喬穿杠子,“這裡會有點疼,忍一下。”說完趁着他神遊天際的功夫就捅了進去,何喬痛的輕嘶一聲。老王擰上圓球體,低笑一聲道:“好了。”
老王取下他耳朵上的耗材。何喬望着鏡中的耳垂失神,手指不由自主地就要碰上去,卻被老王伸手攔了下來,深邃的眼眸目不轉睛地盯着鏡中青年的臉:“這麼漂亮的耳垂,你難道想讓它感染。”又說:“别碰了啊。”
“嗯”何喬低低應了聲,抽出手。
老王看着空掉的手,抿着唇挑眉笑了笑,随後拍了拍何喬的肩,離開了此處。
何喬不是突發其想來此的,他沒有那麼沖動。
就在昨天。
在會所試妝時,化妝的女孩摸到了那道疤痕時,問起他:“欸,何喬你耳朵上有塊疤,看着跟…”
她頓了頓又道:“牙印一樣。”
本來何喬都已經忘了。他不想看到它,因為每每看到就像看到屈辱一樣,所以一直放任着不管。加上他不是疤痕體質,以往傷口都會自己消掉,就更加不上心了。
被這麼一說,他目光落到鏡中的耳垂,漸漸眼眸渙散,思緒也被拉回了漆黑的樓梯間。
于是他才來到了這裡。空氣中碘伏的氣味鑽進鼻腔裡,讓人難以呼吸。棉簽擦拭的動作像拿起了鋸齒。鋼針紮破皮肉時,像捅破一隻氣球一樣簡單。
聽着老王近在咫尺的呼吸聲,何喬突然覺得渾身螞蟻爬過一樣,坐如針氈。
何喬回過神,放在膝蓋上的手指攥緊了布料。
李澤之在一旁咋咋唬唬地亂跳。他這次也同何喬一起來了。不過他早已穿好。穿了當下最流行的耳骨釘,此時正興奮展示着耳骨上球形的釘子,全然不顧紅彤的皮肉。
何喬垂着頭,手指無意識摩挲着襯衫袖子,沓着眼皮。聽着李澤之興奮的聲音又将目光投向鏡子裡他稚氣的臉龐,本能展露一笑。李澤之則親昵的上前摟住他,将穿孔的耳朵與對方貼在一起,舉起手機要拍一張照片。
何喬眼神下意識避開手機上黑漆漆的圓孔。李澤之愣了一瞬,可能意識到了他興緻不高,收了手機尬笑兩聲。
何喬伸手将人推開,起身套了外套,提議道:“我們走吧。”随後先他一步出了門。
今天結束,明天就是兩個人正式工作的日子。晚上葉子也沒再多說,早早将兩人放了回去休息。
秦兆明開車将他們送到公寓。他揮了手與兩人道别,随後疾馳而去,黑車漸漸化為虛影。
何喬這些天沒休息好。培訓又耗費了大量精力,現在疲憊得很。于是今日草草洗了澡就上床等着睡覺了。他關了燈,戴了眼罩,做了充分準備,但還是睡不着,在床上來回輾轉。最後硬生生熬到了淩晨兩點才勉強睡着。
再睜眼時已是天光大亮。
他頂着一張疲憊極了的臉蛋進去衛生間,全程閉着雙眼洗漱。等一切收拾妥當後,何喬便敲響了不遠處李澤之的房門。
“李澤之,李澤之,開門。”可是無論他如何叫喚對方,李澤之就是不開門。
何喬甚至懷疑對方是已經去了會所,但看看時間才十點。何喬于是撥通了對方的号碼,湊近了耳朵貼到門闆上,細聽裡面的聲音。
屋内果然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隐約有電話鈴聲響起,隻是那聲音悶悶的,像被泡進水裡發出的。于是何喬又敲,“我知道你在裡面,李澤之開門。”
周遭一片寂靜,屋内也持續着聲音。随後聲源又多一種,像是動物咀嚼與舔舐的聲音。何喬一時呆在了動作,背上一陣陣發涼。理智告訴他應該立刻離開,可大腦中的想法迫切使他一探究竟,砸開,他這樣喊着。
那聲音又來了:砸開這道門,砸開,砸開,才能看到…
看到什麼?我要看到什麼?
于是他就像瘋了般從家裡扒出斧頭猛地砸起那道門。
靜的可怕的公寓,隻有打砸聲響一遍遍回蕩在空曠地長廊。木屑四處飛散,地上是碎片廢渣,棕門上是紙巾盒大小的洞。何喬透過洞眼謹慎地向裡面看去,尖銳的木刺就紮在他皮膚上。
明明是大白天,裡面卻異常的昏暗。
房間的磁場讓人很不舒服,寒意沁進骨骼。何喬頭皮發麻,仔細觀察着裡面。隻見窗簾被嚴實的拉緊,沒有一絲光芒僥幸逃脫。莫名的腐朽的味道像河溝裡的臭魚被刨開腹,流出的腸子,無孔不入地鑽進何喬肺裡。
“丁零當啷”的聲音詭異地冒出來。何喬被吓了一跳,轉動着眼球。一顆突然出現的玻璃彈珠也随之闖進它的視線,在瓷磚上打圈滾着,直到滾進黑暗深處。
何喬不由心跳加快,緊張起來,他壯着膽子又叫:“李澤之,李澤之,别鬧了。”
然而下一秒,咚!什麼東西重重糊在門闆上的悶響。何喬什麼都看不到了,隻有黑。
随後這團黑竟神奇地動起來,緩慢…緩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