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滿是過年回家時,動了辭職回鄉的念頭。
水谷村臨近城郊,又是水谷鎮駐地,近幾年經濟發展得不錯。村裡有山有水,空氣清新,慢節奏的生活吸引了不少城裡人前來短途旅行,特别是節假日,遊客絡繹不絕。
再加上村裡的大學生村官積極推動鄉村旅遊,建步道、搞花田,節慶活動也豐富起來,整個村子比從前熱鬧許多。
陸陸續續地,村裡開起了民宿、奶茶店,年輕人回來創業的也漸漸多了。
春節結束後,蘇小滿回到上海,經過深思熟慮,終于決定辭去工作。幾年的積蓄,足夠支撐她一段時間的探索和嘗試。她決定趁這個機會,做一件自己真正喜歡的事。
她原本就對咖啡感興趣,平日裡便對各種豆子、風味頗有研究。這次索性報了系統的咖啡課程,去學習手沖、拉花、風味調配,從頭到尾紮實鑽研一番。
回村後,她選擇把咖啡店開在奶奶的老宅,用的是西廂房。
奶奶前幾年去世後,老宅就空置下來了,但是父親蘇國良時常來收拾打掃,所以一直保持得很幹淨,沒有一絲凋敝之象。院子裡的葡萄樹、石榴樹都生機勃勃,連老磨盤都安安穩穩地留在原處。
老宅的堂屋早年已經翻蓋成了寬敞明亮的磚瓦房,隻有西廂房還保留着最原始的土坯結構。
當初蘇小滿打算選西廂房做咖啡店的時候,蘇國良不相信現在還有人會喜歡土坯房。沒想到這居然成了咖啡店的特色,很多人專門奔着土坯房而來。
“主打返璞歸真,原汁原味。”蘇小滿笑着解釋。蘇國良隻能搖頭感慨,不懂現在的年輕人。
西廂房雖然是個土坯房,但是寬敞明亮,面積也不小。做個小空間的咖啡店,綽綽有餘。裡面擺放了幾張原木桌椅,還配了一個單人沙發和雙人沙發。
最特别的是,她特意在面向荷塘的一側開了一扇大窗,讓坐在店裡的客人也能欣賞到外面的風景。
水塘邊的幾棵大柳樹下也擺了幾張矮桌椅,供客人休憩。午後陽光斜灑,荷塘微波蕩漾,坐在這裡喝一杯咖啡,便是最惬意的時光。
當時蘇小滿選擇在奶奶老宅開咖啡店的時候,趁機把堂屋也按照自己的審美,重新裝修了一下,把自己的物品都搬了過來。她工作這幾年習慣了一個人住,不想再住在家裡被爸媽唠叨。
剛開始爸媽堅決反對蘇小滿單獨出去住,最後蘇小滿答應三頓飯都回家吃飯,爸媽這才勉強同意。
堂屋被蘇小滿隔成了兩間,一間做客廳,一間做卧室。連續收了幾天快遞後,她一件件布置起來,慢慢讓這個新居變得越來越有自己的味道了。
下午,蘇國良出差回來了。作為鎮中心小學校長,他外出開了兩天會。
吃飯時,周慧珍跟蘇國良聊起昨天咖啡店客人突然發病的事情。蘇國良一直不理解女兒的選擇,這件事又勾起了他的不滿。
蘇國良蹙眉道:“沈修平是醫科大學畢業,回來接手家裡的中醫館,是正經工作。你呢,堂堂一個大學生,回來開店……”
這套論調,蘇小滿已經聽得耳朵長繭子了。她充耳不聞,又吃了兩口飯,放下筷子,站起身來,說:“我吃飽了。”
看着蘇小滿站起身來,呆呆已經搖着尾巴過來了。每天晚飯後,小滿都會帶呆呆出門遛彎。
咖啡店晚上八點關門,但是一般晚上客人就很少了,小慧一個人看店就可以。
蘇小滿背着手,呆呆一路跟着,走到咖啡店門前時,她跟小慧打了個招呼。
夜風輕拂,荷塘旁邊水汽氤氲,空氣清新得沁人心脾。她停駐了一會兒,繼續邁步向南大街走去。
北大街車來車往,太喧鬧。她還是喜歡南大街的安靜,而且現在村子裡都安裝了路燈,正适合晚上散步。
她不知不覺走到沈氏杏林堂門前,不經意往裡瞟了一眼,沈修平卻正好走了出來。他肩背挺直,整個人像從醫館的沉靜光影中走出來的一道影子。
兩人在夜風中短暫對視,蘇小滿微笑着打了個招呼:“你還沒下班啊。”
他點了點頭,“一會兒就走。”
她笑笑,不再多說什麼,擡腳從他身邊走過。
風吹起她的發絲,拂過他的肩頭。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落在他鼻尖——不是濃烈的香水味,而是她獨有的、淡淡的體香,像春夜帶露的花。
沈修平腳步微頓,喉結輕輕滾了一下。夜色掩飾了他瞬間變暗的眸子,他停在原地,直到她的背影融入夜色中,他才慢慢收回視線。
蘇小滿沿着村道散着步,月光灑在腳邊,身後是呆呆脖間輕輕的鈴铛聲。她忍不住想起這兩天見到沈修平的事情。他似乎比記憶中,變化了好多……
她和沈修平雖算不得青梅竹馬,但畢竟一個村,自小就彼此熟識。
她記得,小時候她每次生病,沈爺爺給她把脈時,沈修平總是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捧着藥方,專注地聽着。像一株挺拔的小青竹,有着與年齡不相符的沉靜。
他們小學、初中都在鎮上的學校上學,高中時又都考上了錦川市最好的高中——錦川一中。隻不過分科時,沈修平選了理科,小滿選了文科。
本來兩人周末放假,偶爾相遇還會一起坐城際班車回家。但是,後來高二的某一天,沈修平突然不再正眼看她。
她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得罪了他。不過她也并不在意。
她長相明媚鮮妍,性格又活潑,身邊追求者甚衆。誰又在乎多一個人的目光?
盡管沈修平也算學校女生公認的男神,理科班永遠的第一名。但是為人總是淡淡的,一副拒人千裡的樣子。
蘇小滿還記得當時自己的好友王婉特别吃他這一款,說看到他清冷的眉眼,總會忍不住内心尖叫。
蘇小滿不能理解,那種高冷型的,她還真吃不消。
後來,兩人高考後考上了不同城市的大學,從此,漸行漸遠,再無交集。隻是偶爾在過年時,被父母長輩押着去拜年時,偶爾遇到,也不過是彼此點頭打招呼而已。
她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那個清瘦、安靜的少年身上。不過看他那天處理緊急情況的冷靜果斷,心裡不禁多了些新的認知。
莫名的,眼前似乎又浮現出他肩背的肌肉線條。一看就是平時有鍛煉習慣,但又不是那種特意練過的誇張的肌肉,而是自然延展的,線條分明卻不突兀。
恰到好處,不多也不少,正好長在她的審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