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總是愛戴各式戒指的手指,如今素着,坦然地伸在他眼前,幹淨得有些清透。
沈修平盯着照片,眼神有一瞬間變得深沉。
臉,也慢慢地紅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低頭回消息:【恢複得很好。】
他剛發出去,還沒來得及平息心緒,很快又有兩條消息進來了。
【沈醫生的藥膏真有效。】
【手終于美回來了。】
字句輕松,語氣裡仿佛還藏着笑。
他的心一下輕松起來。這幾日的輾轉反側,壓在心頭的沉悶一瞬間煙消雲散。
他盯着屏幕,唇角動了動,卻不知道該怎麼回複這份“誇獎”。正當他還在思索時,又一條消息跳了出來:
【那我還需要繼續塗藥嗎?】
沈修平下意識挺直了背,手指打字回複得極快:
【可以繼續塗幾天,适當減量,一天一次或隔天一次。】
打完這句話,他整個人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靜靜盯着屏幕,等她回複。剛才那一刻的悸動還殘留在心頭。
幾秒後,信息提示音如願響起。
他立刻點開。
【看來真的不會留疤了,沈醫生不用擔心要為我負責了。】
他心頭一跳,原本輕松起來的情緒,反倒被這句玩笑帶回那種小心翼翼的沉默中。
想起那天她在診室笑着說,“要是留疤,沈醫生你可要負責到底哦。”
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若隻是病人與醫生間的正常問診,他自然可以遊刃有餘地回複。
但是,蘇小滿的這句問話……若認真接了,顯得暧昧;若敷衍過去,又太冷淡。
他盯着那句話看了好久,片刻後,他終于慢慢敲出幾個字:
【有沒有留疤,不是我唯一擔心的事。】
打完,卻又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删掉了。
又重新輸入:【記得按時塗藥。】
他删去了所有情緒的指向,隻留一個最溫和也最克制的關心。
發送後,他把手機扣在了桌上。
風穿過窗戶,帶來一絲薄涼。他摘下眼鏡,擡起手,覆在自己的眼睛上,長長地籲出一口氣。
她說的話,總是那麼輕而易舉地就能擊中他。
看着沈修平發來的最後一條微信,蘇小滿輕輕挑了下眉,笑了笑,放下手機,慢悠悠走回窗前。
窗外新綠初上,風拂過窗紗,帶着一點點清甜的花香。
她不急,春天還長。
*
第二天,天還未亮,沈修平猛地醒來。
窗外夜色尚未完全褪去,天邊泛着一絲将明未明的青白。他睜開眼,盯着天花闆,額間覆着一層細密的汗。
剛剛的夢,清晰得不像夢。
夢裡,那隻手果然就像他想的那樣,柔嫩滑膩。指腹帶着微涼的溫度,落在他的喉結,胸口,然後,一路向下,停留在……
他血脈翻湧,身體每一寸都在戰栗。
他倏地坐起身,心跳如鼓,喉嚨也幹澀得厲害,他壓下心底那股洶湧的燥熱,起身進了浴室。
冷水沖在皮膚上的時候,他才終于找回一些理智。
半小時後,他擦幹頭發下樓,臉頰還有些潮紅未退。
廚房裡,李秀敏正忙着準備早餐,見他一身濕氣,詫異地道:“你不是一向早上打完太極才洗澡嗎?怎麼今天反了?”
沈修平語氣平靜:“出汗多,想先沖一下。”
李秀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沒再多問,轉身繼續下廚。
院子裡,早晨的陽光剛剛灑落下來,樹影斑駁。沈修平穿着練功服站在中庭,動作一闆一眼地展開太極,卻總也打不出平日裡的松沉勁道。
每一個起手、落步,看起來緩慢從容,實際上卻心氣浮動。明明呼吸均勻,心跳卻莫名有些亂。他知道,問題不在身上,而在他心裡。
昨夜的夢像是烙在腦海裡,那種熾熱貼近、肌膚相觸的感覺一再回放。他越是想平複,身體卻越是緊繃。
推手動作一頓,本該緩緩吐氣的節奏忽然斷了,他眉心微蹙,用力咬了咬後槽牙。
他最後幹脆一揮手,草草收式。手指捏着毛巾擦着汗,下颌線緊繃,心裡有掩不住的燥意和壓抑。沉默了幾秒,他轉身回樓上,又去沖了個涼水澡。
吃飯時,一家四口坐在餐桌前,氣氛一時間竟有些靜默。
沈世傑這兩天店裡不忙,就回家住幾天。沈修平低頭吃着飯,眼神卻有些遊離,像是在神思之外。
沈濟和掃了一眼安靜吃飯的家人,忽然悠悠開口:“前幾天小滿來過,活潑得很,我那頓飯吃得特别香。”
他頓了頓,擡眼看着沈修平,語重心長地說:“修平,别怪爺爺催你,你也不小了,得趕緊娶個媳婦兒回來。男人到了年紀就該成家,有個自己的小家才是真正的日子。”
李秀敏笑着附和:“是啊,聽小滿說話,我都覺得這屋裡熱鬧不少,女人在家裡啊,就是有煙火氣。”
沈世傑也放下筷子,看了兒子一眼,語氣不疾不徐,卻透着父親的沉穩和笃定:“你爺爺說得沒錯。男人不是光工作上有成就就行了,生活也得有歸處。”
沈修平手裡盛着的豆漿輕輕晃了一下,他沒有立刻作聲,像是在将這一句話慢慢咀嚼下咽,許久,才低聲開口:“我知道了。”
餐廳裡又安靜下來,隻剩餐具輕輕碰撞碗碟的聲音。
飯後,他沒有多留,跟長輩說了聲便出門了。
跨出院門,沈修平沒有一刻猶豫,轉身毫不遲疑地朝荷塘方向走去。
他想見她。
比任何時候都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