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撤了盆,換好了衣裳,鋪好了被,兩人再像往常一樣躺到被窩裡一動不動時,于喬亂蓬蓬的心也逐漸平靜了。
楊桦說是睡覺,就真是閉着眼睡覺。
外頭黑漆漆的,雨勢漸小,雨點淅淅淋淋的敲打在窗框上,時辰還早,于喬睡不着,做不了别的,那就說說話,輕聲問他今日在先生那裡做什麼了。
楊桦想起臨走前方先生的話,轉述給于喬。
“不如等院試結束,我們一道去,既然登門拜訪得準備點拿得出手的禮品。”于喬有一搭沒一搭的捏着楊桦的手掌,從指尖按到手心再滑到手背,來來回回覺得有趣。
“方先生不拘泥于虛禮,但他是我老師,又是長輩,禮數不能少,理應好好感謝一番。”
于喬好奇問,“先生隻考了秀才,為何不再考了?”
“這我倒是聽方子銘說提過,方先生孩子剛出生不久,正趕上家中老人突然去世,既要守孝又要照顧妻女,擔起家裡的擔子,所以才耽誤了科考。”
楊桦手心發癢,但看喬哥兒捏的獨有一番樂趣不忍心打擾他,隻好不動。
“先生安貧樂道,師母也說過,隻等女兒出嫁後,就沒什麼操心的了。”
兩人緊緊挨着你一句我一句說着小話,于喬原本還沒什麼睡意,在楊桦低沉催眠的嗓音中眼皮也漸漸發沉,閉着眼睛回,“是嘛,那閨女如今芳齡啊。”
“十五六歲?方子銘叫她小妹,約摸年齡相差不多。”
嗯?
于喬聽到這話眼睛霎時睜開了,雙眼皮的褶皺都深了許多。
這個年紀不正是能談論論嫁的年紀嗎,村裡的哥兒和姑娘,年紀小一點的十三四就嫁人了,等到二十歲那就晚了。
“那方姑娘可有婚配?”
楊桦不懂為何于喬對方先生的女兒感興趣,卻還是耐心回,“聽子銘說,小妹有鐘意的人,但沒聽先生說過,也許還沒定下吧。”
情況有些微妙,楊桦不了解,于喬更無法探聽内情,他側頭看着黑暗裡身邊人模糊不清的輪廓,猶豫片刻還是沒說出心中的猜想,隻把手指擠進楊桦的指縫裡牢牢攥住,重新閉上眼睛呢喃,“我困了,睡覺吧。”
楊桦反握住比他小了兩圈的手,壓低聲音,“睡吧。”
這幾日楊桦早早起床去鎮上讀書,晚上回來的也能早一點,惦記着家裡的活兒,又擔心于喬的身體,有時雞食也拌好了,院子也掃完了,甚至早飯都煮好了才走。
于喬更擔心他的身子吃不消,帶上命令的語氣讓他把這點兒家務活兒留下,自己安心讀書就好。
楊桦觑着喬哥兒快要生氣的神色,拗不過他隻好暫時點了頭。
他白日不在家,于喬索性把楊小東叫來和他去山上撿柴火。
今日正是貨郎來取搓衣闆的日子,于喬沒急着上山在院裡等他,還未見到人影兒先聽到貨郎的大嗓門喊,“喬哥兒在家不,哎呦我這一趟可真是沒白去!”
貨郎笑得咧了嘴一進院就給他講,“我去了離縣城最遠的那個村,帶的那兩塊搓衣闆被一個老主顧看上了,她都要了,哪成想還有個嬸子也看中了,也想分一塊兒,老主顧非不願意,差點兒打起來,村裡的人都出來看熱鬧,還有要塞給我定錢的,我沒法子隻好答應他們馬上再去一趟,喬哥兒啊,我辛苦這麼多年,頭一回兒做這麼痛快的買賣,你可是把我成全了!”
于喬聽了也高興,和楊小東幫他把貨裝上牛車,“照這麼說,一百塊也不夠賣呢。”
“喬哥兒你這麼大方,有錢讓我一起賺,我還得謝謝你呢!”貨郎朗聲笑着又急慌慌的走了。
楊小東不解,“嫂子,這麼好的買賣被他先做了,那咱們還能賣出去嗎?”
“當然能,過幾日你跟嫂子去鎮上擺攤,咱們去人更多的地方賣。”
于喬也決定了,再去訂二百個搓衣闆,隻有村裡王木匠一家人做也不夠,還得再聯系幾個木匠,既然想掙快錢就得大批量生産。
“真的嗎,嫂子要帶我去鎮上?”楊小東眼睛瞪大興奮地摟着于喬,“嫂子,你真好,我長這麼大還沒去過鎮上呢!”
楊小東雖然不是哥兒,但是上頭還有個大哥,爹娘偏心老大,他想去鎮上讀書家裡人不讓,啥好事都給大哥留着,壓根輪不到他,他每日除了做活兒唯一的盼頭就是偶爾去楊桦那,學幾個字讀幾本書,可現在不同了,嫂子不僅讓他來家裡玩兒,還給他做好吃的,竟然還能去鎮上了!
“可我爹娘肯定不會同意的。”想到這裡,他一瞬間眉眼耷拉下來,剛剛的喜悅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