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他在這個家裡一直是受照顧的那個,不知不覺竟也習慣了,理所當然的享受所有人的好意,特别是于正時時刻刻的細心關懷,讓他忘了他是個成年漢子,終要娶親的。
在飯桌上親耳聽到于正同意相看小夫郎時,齊玉才恍然,雖然他是一個哥兒,被救回來又失憶無處可去,但于家人也從未想過占他的便宜,更沒有把他一直留在這兒的想法,是真心盼着他恢複記憶好起來。
至于于正,等他娶了親也就不會再像這樣事無巨細的照顧自己了吧。
光是想到這些,齊玉的心就像被一隻大手捏住似的,絲絲縷縷的疼逐漸蔓延。
後腦勺又傳來了熟悉的針紮似的痛意,他強忍着伸手拿過了桌上的那面小銅鏡。
這鏡子是于正特地從來村裡的貨郎那買的,從前他給于喬買過一個,給弟弟樂得差點蹦起來,這回碰到了也送玉哥兒一個。
“我看村裡那些哥兒都愛照鏡子打扮,沒有鏡子的都常照水缸呢,像你模樣這麼俊的哥兒怎麼着也得有個鏡子。”
于正送他鏡子時這樣說,當時他什麼反應了?
齊玉看着鏡子裡耷拉着眉眼的自己輕輕搖了搖頭,當時他明明笑得很開心的。
這段日子裡他每日過得都很平和愉悅,雖然他記不起從前過得是怎樣的日子,但這樣平平淡淡的生活倒是讓他樂在其中,從沒感覺到疲憊和厭倦。
隻有今晚,聽到那個回答後,好心情就在那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此時想擡起嘴角牽起個笑都勉強了。
“齊玉,你心裡是不是生出些不該有的想法了呢。”他喃喃自語。
屋内一片沉寂,回答他的仿佛隻有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
不知過了多久,屋外突然想起一串熟悉的腳步聲,緊接着,于正刻意放低的聲音響起,“玉哥兒你睡了嗎,我看你屋裡還沒熄燭火,今晚的藥還沒喝呢,你若是醒着,過來把藥喝了再睡行不?”
老大夫給的土方子也簡單,每日睡前喝一碗藥,說是睡覺時會慢慢發揮藥效。
今晚拾掇完竈房,也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腦袋也沒有往日清醒,于正又去井裡打了涼水洗漱過後頭腦才恢複幾分清明,這才想到差點忘了給玉哥兒煎藥。
等藥盛到碗裡,時辰也晚了,東西兩屋都已經熄了燭火歇息了,幸好齊玉的屋裡還有亮光,于正不敢耽誤,急忙端到屋外等他。
門口的人影被燭火投射的光放大,齊玉坐在桌前一動不動地注視着門的方向,既沒起身也沒回答,不知在想什麼。
于正見屋裡沒人應聲,看了看碗裡冒着袅袅熱氣的藥還是覺得有些可惜,老大夫交代過這藥每日都得喝不能斷,如此才能把藥效發揮到最大,倘若因為自己的粗心耽誤了齊玉的病,那可要讓他内疚死了。
他吸了口氣又湊近門一步接着問,“玉哥兒,你醒着嗎?”
齊玉聽出了他語氣裡的小心翼翼,不知怎的眼眶竟發酸了,心口泛起的那抹苦澀又開始提醒他,這樣的關懷和照顧很快就不屬于他了。
說不清是在和誰置氣,齊玉使勁揉了揉眼睛,悶悶地回,“我睡了,今晚不喝藥了。”
“那怎麼行。”
于正想也不想地勸人,“這藥雖然苦口,但對你恢複記憶有好處,都喝了這麼多天了,怎能放棄,正好你醒着,來把藥喝了吧。”
提到恢複記憶齊玉好看的雙眉皺得更深,胸口霎時湧上一股說不清是害怕還是遺憾的情緒,忍不住質問他,“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快點恢複記憶,趕緊離開,别耽誤了你娶媳婦。”
這又是說的什麼話?
于正本身腦子就不太清醒,強按捺住醉意給他熬了藥,本想哄着人來喝完再睡覺,怎的沒問幾句話倒把人惹毛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誰要攆你走了?”于正本着一個念頭,既然腦子無法思考,那直接問總能得到答案的,他一字一句問,“你喝藥和我娶媳婦有什麼關系?”
是啊,歸根到底娶親生子是于正的私事,他齊玉隻是個被于正救回來好心收留的病人,有什麼資格幹預這種事!
到時候家裡娶進門新媳婦,說不定還覺得平白多了一張嘴吃飯,齊玉太多餘了呢,所以無論如何,他總要恢複記憶的。
思及此,齊玉終究是沒憋住淚,眼淚順着白皙的臉滑到了下巴上,砸到桌面上留下幾滴水痕。
“我沒什麼意思,你把藥放門口吧,我會喝的。”
縱使對他的話有百般不解,于正也發現了齊玉此刻的情緒不對勁,聲音更是悶悶的,細聽還隐隐帶着些許哭腔。
“玉哥兒,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