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歲看着鏡中人,忽然想起幼時阿姐第一次給他梳頭的場景。
也是這般歪歪扭扭,還嘴硬說“歲歲怎樣都好看”。
“陛下這三日閉門苦練。”他指尖繞着垂落的發絲,“就練出這麼個驚世駭俗的發髻?”
沈清讓窘得連脖頸都泛起薄紅,卻仍繃着臉道:“朕看尚可。”
“是嗎?”時歲突然轉身,拽着沈清讓的衣領迫使他低頭,“那陛下解釋解釋……”
他指向鏡中那個東倒西歪馬上就要掉下來的發冠:“這算哪門子的‘尚可’?”
沈清讓正要辯解:“朕……”
“罷了。”時歲又轉回了銅鏡前,“我教你。”
他執起沈清讓的手,引着玉簪穿過發髻:“要這樣,斜着三分……”
沈清讓的手被時歲握着,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他低頭看着時歲修長的手指引導着自己,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簪子要這樣轉半圈。”時歲的聲音近在耳畔,帶着晨起特有的慵懶,“不然容易散。”
沈清讓學着他的動作,卻笨拙地扯痛了時歲的發絲。
“嘶——”時歲倒抽一口冷氣,卻笑得更歡了,“陛下這是要謀害親夫啊。”
“朕……”沈清讓耳尖紅得滴血,手忙腳亂地去扶那搖搖欲墜的發冠,“朕再輕些。”
時歲忽然按住他的手:“不急。”
他透過銅鏡望進沈清讓慌張的眼睛:“臣有一輩子慢慢教陛下。”
沈清讓學得專注,沒注意到時歲漸漸放輕了力道。
直到一縷晨風穿過窗棂,他才驚覺那雙手早已悄然撤離,而自己竟真的挽出了個像樣的發髻。
“陛下學得真快。”時歲托腮望着鏡中,眼裡盛着細碎的光,“看來臣這碗飯還是保不住啊。”
門外适時響起三聲輕叩:“陛下,該更衣了。”
沈清讓輕咳一聲,剛拉開距離,就被時歲勾着腰帶拽了回去。
侍女們捧着托盤魚貫而入,卻在看見相貼的二人時齊齊低頭。
時歲慢悠悠起身,整個人懶洋洋地挂在了新帝肩上。
“都退下。”他指尖勾着沈清讓的衣帶,“本王親自伺候陛下更衣。”
待殿門合上,時歲将龍袍往沈清讓肩頭一披:“陛下準備何時下诏立後?”他貼着沈清讓耳畔低語,“臣也想嘗嘗自稱‘本宮’的滋味。”
見沈清讓不答,他故作哀怨地歎氣:“莫非陛下如今黃袍加身,就要學那陳世美?”
沈清讓低頭系着玉帶,頭也不擡地回應:“登基才三日,這三日哪得空閑?”
時歲掩唇輕咳,耳尖泛起薄紅。
這三天他确實沒給沈清讓下床的機會。但凡這人敢提半嘴朝政,他就用更“費腰”的方式讓人乖乖躺回去養傷。
好不容易穿戴整齊,臨出殿門時,沈清讓突然攥住時歲的袖角。
“我……”他喉結滾動,“沒學過為君之道。”
時歲反手握住他汗濕的掌心,十指相扣:“有臣在。”
“若朕失儀……”
“有臣在。”
耳畔流蘇随着時歲傾身的動作輕晃,他在新帝緊繃的指節上落下一吻:“陛下隻需端坐龍椅。”
“這江山萬裡,臣自會替你擺平。”
“皇上駕到——”
文武百官分立禦書房兩側,聽見唱禮聲齊齊跪拜。
時歲跟在沈清讓身後半步踏入殿中。
微微側目,便能看見那人珠冕下若隐若現的脖頸,昨夜留下的咬痕,此刻正藏在龍紋立領之下。
九爪金龍玄色龍袍在沈清讓的步伐下微微晃動。
時歲折扇展開,“長雲發妻”四字面朝外,正好能讓文武百官看個清楚。
“諸位愛卿平身。”
沈清讓端坐龍椅,餘光卻瞥見時歲在攝政王席上慵懶支頤。
那人指尖轉着扇墜,目光掃過底下蠢蠢欲動的群臣。
“臣有本奏。”禦史大夫出列,在殿中站定,擡眼時正好與時歲似笑非笑的目光對上。
“陛、陛下初登大寶……”他硬着頭皮道,“六宮空懸,宜選秀女……”
蘇渙在文官隊列裡扶額。
這幫老頑固是瞎了嗎?
攝政王位上坐着的那個人,看起來很像是願意與旁人共侍一夫的嗎?
“愛卿提醒得是。”
沈清讓忽然傾身,露出頸側未消的咬痕:“攝政王時歲乃朕明媒正娶的發妻,按制當立為後。”
“禮部,三日内拟個章程來。”
滿殿死寂。
下一刻,數位大臣争先恐後地出列跪伏,額頭抵着冰冷的地磚高呼。
“陛下!男子豈能誕育龍嗣?這有違陰陽綱常,于禮不合啊!”
“曆朝曆代從未有此先例!”
“請陛下三思——”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