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着染坊的茅檐滴落,在青石闆上鑿出深淺不一的凹坑。蘇璃數到第七個水窪時,耳畔炸開一聲厲喝:"小賤人!"
她擡頭看見林主母猩紅的嘴唇在油光滿面的臉上開合,金絲纏枝钗随着怒罵劇烈搖晃。十步開外的靛藍染缸旁,三個粗使婆子正用木棍攪動深藍色漿水,渾濁的泡沫濺在她們黧黑的臉上。
"昨日新到的三斤上等靛藍,如今少了半斤!"林氏将賬冊摔在晾布架上,泛黃的紙頁沾了水汽,墨迹暈染如蠕動的黑蟲。"昨夜隻有你進過染房!"
蘇璃的指甲陷入掌心。現代實驗室裡精确到毫克的天平,與眼前這杆鏽迹斑斑的銅秤在腦海中重疊。她分明記得昨日驗收時,那批靛藍沉澱物異常厚重,當時還以為是運輸颠簸所緻。
"主母明鑒。"她屈膝行禮,麻布衣袖拂過染缸邊緣,蹭上一道藍痕,"奴婢昨夜是為修補漏雨的瓦片,未曾靠近靛缸。"
"還敢狡辯!"林氏突然拽過她的右手。晨光下,少女指尖泛着不自然的青藍,像浸過墨水的老宣紙。染坊女工們發出窸窣的議論,有人往地上啐了一口。
蘇璃盯着自己的手指。這是連日在不同染缸間調試留下的痕迹,此刻卻成了鐵證。她餘光瞥見賬房先生躲在廊柱後,鼠須一顫一顫——正是他今早向林氏報的失竊。
"按規矩,偷盜者鞭二十,發賣娼寮。"林氏的聲音突然放輕,塗着蔻丹的指甲劃過蘇璃腕間淡青的血管,"除非你認下,隻罰三個月工錢。"
蘇璃嗅到陰謀的味道。林氏每月克扣的工錢足夠買五斤靛藍,何必大動幹戈?她忽然注意到靛缸旁散落的粗陶罐,罐口殘留的粉末在陽光下閃着詭異的金屬光澤。
"請主母準奴婢自證清白。"她突然跪下,額頭觸地。青石闆沁着晨露的涼意滲入皮膚,"若不能證明,甘願雙倍受罰。"
染坊霎時寂靜。晾曬場西側的閣樓上,謝府管事趙德全放下毛筆,将宣紙往陰影處挪了挪。他奉三公子之命觀察這小女工已有三日,此刻紙上墨迹未幹的"監守自盜"四字被一滴茶水暈開。
"準了。"林氏冷笑,"若弄髒了這批料子,仔細你的皮。"
蘇璃起身時,發現所有工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十七歲的少女走向染缸的背影,在衆人眼中已成走向刑場的死囚。她先舀出半瓢靛液倒入白瓷碗,藍色漿水在碗底積了層沙礫般的沉澱。
"煩請取陳年酒醋、生石灰和細麻布。"她的聲音清亮,驚飛了檐下避雨的麻雀。林氏使了個眼色,很快有人扔來她所要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