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璃卻盯着布匹出神。前世她在博物館見過宋代"雨過天青"瓷,沒想到竟在生死關頭複現了這般釉色。她轉向滿眼血絲的染娘們:"把所有染壞的淺色布匹都找出來,我們改染'雨過天青'!"
正午的綢緞行會大堂,三家掌櫃已擺出勝利者的姿态。崔氏當家崔永年撫着山羊須,面前攤開的契約上墨迹未幹。蘇璃故意遲了半刻鐘才到,身後兩個夥計擡着口樟木箱子。
"蘇掌櫃這是要認輸?"雲想閣的東家嗤笑着指向箱子,"現在簽契約,我們或可再讓半分利。"
蘇璃不語,隻示意夥計開箱。當那匹"雨過天青"在陽光下徐徐展開時,滿堂嘩然。布料在微風下流動着微妙的光澤變化,從瓷青到月白,仿佛将江南雨後的天空裁下一角。
"此布名曰'雨過天青',每日僅出三匹。"蘇璃指尖輕撫布面,"諸位要壓價的那批尋常藍布,我已盡數改染。"
錦繡莊的少東家猛地站起,茶盞翻倒在契約上。他貪婪地盯着布料:"這染法..."
"秘不外傳。"蘇璃掃過衆人震驚的臉,忽然看向角落裡的謝景。他今日換了身靛藍長衫,正低頭把玩腰間玉佩,仿佛對這場交鋒漠不關心。但蘇璃注意到,他玉佩的穗子用的是她染坊第一批出産的絲線。
崔永年臉色鐵青:"蘇掌櫃莫要以為..."
"三十兩銀子一匹,不二價。"蘇璃報出的價格讓滿堂倒吸冷氣——這是尋常藍布價格的十倍。她從容地展開另外半匹布,"當然,諸位若執意要原先那批貨的契約..."布料在她手中嘶啦一聲裂成兩半。
滿室死寂中,謝景忽然輕笑出聲。他起身時腰間玉佩叮咚作響,玄色靴子踏過地上撕毀的契約:"謝某願以三十五兩一匹,全數收購。"
離開行會時,暮色已籠罩運河。謝景的馬車不疾不徐跟在蘇璃的轎子後方,直到拐入無人的小巷才并駕齊驅。車簾掀起,他遞出個紫檀木匣:"完整的《天工染譜》。"
蘇璃沒接:"為何冒險幫我?"她早看出他肩傷是劍傷,而那本染譜分明是宮中秘藏。
謝景的目光落在她染藍的指尖:"姑娘可知,那死者手中的鹽引..."話未說完,遠處突然傳來破空之聲。他猛地撲向蘇璃,一支弩箭深深紮入車廂壁闆,箭尾纏着的布條正是崔氏特供的雲紋綢。
月光下,蘇璃看見謝景眼底映着兩個小小的自己。他呼吸間的沉水香混着血腥氣,讓她想起前世辦公室窗外那株總在暴雨後開花的藍花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