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一點也不好，雨一直下到晚上。

平時林成許就覺得祁承瘦，現在脫了衣服一看果然是，胳膊又細又瘦，一點贅肉都沒有。

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一下一下搓着泡泡，“晚上多吃點。”

“呼。”

薰衣草香的泡泡飛在滿是熱氣的浴室，林成許愣了愣，臉上被抹上香香的泡沫，他蹙起眉，幼稚地抹了回去。

祁承笑着躲開他，又拿着淋浴頭彎下腰淋濕頭發，整個上半身在朦胧的霧氣中仿佛要和浴室潔白的牆壁融為一體。

林成許上前把搓出來的沫沫都抹在他頭上，一下一下替他揉着頭發，“吸血鬼都是白頭發嗎？”

他也想了解以前自己了解的事，以前的他肯定都知道……

“不是的，我爸爸是白色頭發，媽媽是黑色頭發，嗯…好像還有紅色的，其他的我就沒見過了。”祁承回答道，順手抹了下眼角的水。

浴室裡滿是薰衣草香，林成許替他沖下泡沫，又搓上一點，“那你們都是怎麼生活的？”

“這要怎麼說啊…早上起床，晚上睡覺，沒事的時候出去抓人玩兒。”

“但是我不抓，我都和人類在一起，那時候好多同類都不喜歡我，但是因為我爸爸媽媽在，他們又不敢把我怎麼樣。”

心髒驟然一縮，林成許點點頭，替他徹底把泡沫沖幹淨，擦了擦手，“你先洗，一會兒聊，我等你。”

他轉身推開衛生間的門，忽然有些惆怅。被同類說……那祁承那會兒肯定很難過，以前的他會不會在他男朋友身邊陪他？怎麼陪？

手腕被有些溫度的手拉住，祁承看着他眯了眯眼，“你不洗嗎？你在外面站了多久？”

逼問的視線怎麼也躲不開，林成許默了默，“……四五個小時。”

冰涼的手貼在他額頭上，下一秒是泛着紅的臉湊近，額頭碰了碰，祁承又退了回去，“忘記了，我沒有體溫。可是你臉很紅哎，會不會是感冒了？”

林成許搖搖頭，目光不經意間落在他勁瘦的腰間，臉倏地熱起來，轉身要走。

“沒有，你洗完我再洗。”

“哦，讨厭我了。”

“祁承。”林成許深吸口氣，又轉身走近他，手指在他嘴角揉了揉，蹙起眉，“别亂說。”

“我把你和以前的你搞混了，把你惹生氣了，你走吧，我也不想理你了，還是以前的你”

話音未落他就被人按在牆上，後背被溫熱的手墊着，祁承歪頭笑笑，“怎麼了，我說得不對嗎？”

林成許聽出他在鬧脾氣，可偏偏還在這個時候……他吸了口氣，感覺頭确實有點疼，“别氣了，快洗吧。”

“洗完之後呢？你走？可以，我已經打算好了，不過多久我就回小棺材裡睡覺，不醒了，等到時候說不定記憶又沒了，你們是誰我都不記得了。”

林成許皺眉看着他，面露難色，又有些無措。

男朋友生氣怎麼哄？

明明剛剛這隻吸血鬼還抱着他哭不讓他走……

他擡手要咬破手指，卻被祁承制止，後者搖搖頭，“不喝了，你也不用這樣，你不欠我什麼。”

“祁承。”林成許真沒辦法了，想讓他先閉嘴。

小吸血鬼自顧自在鏡子前刷起牙，透過鏡子看着他，挑眉，“怎麼不走？”

林成許向前邁了一步，雙手撐在他身邊，将他整個人都環在懷裡，用頭蹭了蹭他濕漉漉的頭發，“别氣了，我錯了，不會再說那些話了。”

祁承也沒躲開他，刷完牙又把他推開，“你可以出去了，我不太想看見你。”

-

“他除了我以外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書房裡，司舟皺眉對林成許說道，如願點上一根煙。

林成許垂着頭點了點，有些愣神，“嗯。”

“他和你們人類不一樣，他沒有同類，也沒有親人了。但我是他哥哥，我得保護他。”

林成許再次點頭，“嗯…”

司舟無語地沉默幾秒，繼續道：“你要不喜歡他就直接告訴他，正好我也不想讓你們在一起，話說得難聽點兒，你活不了幾十年就死了，他呢？眼睜睜看着你死？”

這下林成許終于有點波動了，急忙擡頭搖頭，“我沒有不喜歡他，這個問題我們暫時……考慮不到那麼遠，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兩個人又在書房聊了很多，等林成許下樓回到房間的時候，祁承依舊沒開燈，他就窩在被子裡，縮成一團，像隻沒安全感的小貓。

“你要在這裡睡嗎？那我去那間。”察覺到門開了，祁承坐起身說道。

“祁承。”林成許急忙叫住他，關好了門，“别生氣了好不好？我錯了，對不起。”

祁承眯眼在黑暗中看清他，又歎了口氣，重新縮進被子裡，“随便了。”

是他要得太多了。

可能以前的林成許就是這麼和他分開的吧，不然這部分記憶怎麼會不見？

他現在的記憶全都是假的。

沒什麼所謂了，爸爸媽媽這樣做肯定有他們的道理。

不會死就一直睡下去好了。

耳邊是被子的窸窣聲，香味越來越近，他蹙起眉，屏住呼吸不想聞，閉着眼任由身後的人抱住自己。

手慢慢環在纖細的腰間，越收越緊、越靠越近，但林成許還是感覺他們之間有一層隔閡。

是千年的距離，聽起來不可思議，但他們就這樣遇見了。

都怪他。

“剛聽見你是吸血鬼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在做夢……後來我越來越喜歡你越來越喜歡你…”

“你和我表白我高興壞了，我想我怎麼那麼幸運能遇見你，你那麼好。”

“可你說…在我之前還有個我，我又生氣，我吃醋……吃醋我是後來的，吃醋那個我可以認識你那麼早。”

“祁承，對不起，我不會再說那些話了，是我的問題，你别這樣……”

血腥味蔓延開，祁承咬着牙不回頭，但猩紅的眸子和露出的尖牙暴露了吸血鬼無法抗拒的本能。

他深吸口氣，緩緩轉身，和那雙愧疚又心疼的黑眸對視，“林成許，是我要得太多了。”

“不多。”林成許急忙否決，第一次見他這樣的态度，慌忙坐起身，指着自己——

“這都是你的，我整個人也都是你的，你就把我當成你的食物，以前的我是不是也是這樣？”

“我不記得了。”祁承搖搖頭，刺破自己的指尖按在他滲出血的嘴唇上，轉身閉眼。

“你是不是還生我的氣？你要得不多，祁承，别說這些氣話了，你怎麼樣我都可以…”

他指着放棺材的房間的方向，聲音有點哽咽，“那個又冷又硬的棺材，你就自己睡了那麼久……能别回去嗎？”

望着月光，雨終于停了。

祁承眨眨眼，突然有些懷念他們剛遇見的時候。

不對，應該是懷念他沒有醒的時候。

“你和我說的話我想過了，之前的事我也想過了，我們不要在一起了，我們分手吧，你是人類，我是吸血鬼。”

“你到底要我怎麼辦？你一定要逼我離開你讓你自己面對這些？”

窒息感一下一下席卷着全身，林成許用力攥着手，試圖在那雙漂亮眼睛裡找到一絲不同于冷漠的情緒。

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