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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跑了一個人類!”
“人類那麼多,放跑一個又怎樣?”
“叛徒!這是叛徒!高塔就是他們一家人守着,他把人類放跑了這不是明顯和咱們對着幹嗎!”
豪華的宴會廳裡,幾個穿着精緻禮服的吸血鬼大聲喊道,毫不避諱談論對象還在場。
話裡的主人公思緒飄忽,手指緩慢無節奏地敲着桌子,撫過柔軟的布料,恍然憶起那日第一次吸人血的場景。
他垂眸看着手,又四處看,找到了銅鏡,露出尖牙、扒眼睛、揉臉、抓頭發,仔細打量着自己。
他怎麼就不是人類。
他們為什麼不能在一起。
年少的情窦初開就這樣被封殺在敵對身份裡,幾年如一日,吸血鬼捕食人類,白發少年偷偷放走人類,揚言是他把人類吃了。
吸血鬼們對此敢怒不敢言,敢說幾句難聽的話卻又不敢真的怎麼樣。
白皙皙的小吸血鬼看着人畜無害,但渾身都散發着強大的氣息,血色的眸子也彰顯着他的能力。
隻可惜,有一天大家發現他是個花瓶。
對,連嗅覺都沒有,吸人血還要靠爸媽喂,整天寶貝兒長寶貝兒短的小鬼能吃人?
說出去動物都不信。
那是一個老人,從高塔第一層逃了出來,懷裡似乎還抱着什麼東西,當時隻有白色小鬼距離他最近。
大家都吵着、喊着、喧鬧着,讓小鬼給他們演示演示他是怎麼吃人的。
四目相對,猩紅色眸子盯着那雙渾濁、但燃着渴望求生欲望的眼睛,他抿唇,看向和少年分别的地方,“往那邊跑。”
老人怔了一瞬,旋即快速跑向那個地方,身影隐匿在風雪中,幾瞬就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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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暗的囚籠裡,幹涸的血液挂在手臂粗的銀柱上,白發少年滿心不快地盯着眼前的吸血鬼,“關我做什麼?”
關押他的吸血鬼笑,嘲諷滿滿,“叛徒。你是吸血鬼,竟然幫人類逃跑?”
祁承看着他,幽幽道:“我不喜歡老人的血,臭。”
“小孩兒,血都是香的,老人的血味道更醇厚,你根本就沒嘗過吧?”
後者死盯着他,血紅色的眸子在毫無表情的臉上顯得很兇,周身的氣息也有些不穩定。
吸血鬼往後退了一步,額頭竟然冒出汗,他有些慌張,旋即又大聲笑起來,“你連人都沒殺過,你敢殺我?真好笑。”
笑聲回蕩在陰森恐怖的長廊,籠子裡的小吸血鬼沉默半晌,别過頭不再理他。
這是用銀器打造的囚籠,專門關押懲罰不聽話的吸血鬼。
白色襯衫破了幾個洞,露出鮮血淋淋的燒傷,遲遲沒有愈合,長發染了血,髒兮兮的,沒有了往日的光澤。
“小鬼,你也在這兒啊。”
一道詭異幽森的聲音響起,祁承狐疑地看向四周,将目光鎖定在遠處更小的籠子裡。
紅色長發隐匿在黑暗中,精緻俊俏的臉上挂着肆意的笑,即便被關着。
“你怎麼也在這兒?你不是和我爸爸媽媽出去了嗎?”看清他的臉,祁承有些急。
紅發吸血鬼似乎知道他的憂慮,笑道,“放心,隻有我被抓起來了,你爸媽沒事兒,好得很。”
“那就好。”
“…你幹嘛放人類跑?”
祁承眨眨眼,想到那個心心念念的人類,低頭擦幹淨長發上沾染的血,呢喃道:“因為有人覺得我和你們不一樣……”
他也不知道他和他們有什麼不一樣,他們都是吸血鬼,都要吸血,明明那麼恐怖。
可他一點都不害怕自己。
紅發吸血鬼笑了一聲,沒反駁,“挺好。”
确實不一樣,誰像你那麼傻為了一個人類把自己都搭上?
上一個關在你那籠子的吸血鬼都死無全屍了。
被關的期間,兩隻鬼就這麼隔着籠子聊,一個說自己有多感興趣人類世界的新鮮玩意;一個開心地給他介紹,把與他分别的少年誇耀得完美無瑕。
紅發吸血鬼看着他,每次在講到那個黑發人類的時候這隻小鬼都尤其激動。
時間長了,連他都想見見這個人類,看看這人怎麼做到把這隻小鬼迷成這樣的。
那夜的月光皎潔,雪花飄飄,兩隻鬼齊齊看着窗外。
“我們許願吧。”祁承突然說道。
“小孩兒就是小孩兒。”紅發吸血鬼發出哼聲,卻先問起來,“什麼是許願,怎麼許願。”
“是他告訴我的,他說願望和夢想都很重要。”
雙手合攏,十指錯開,手掌貼合,閉眼。
他說他的願望是想永遠和我在一起,他的夢想是想我永遠和他在一起。
清脆的聲音在此刻蘊着沉重的想念,自由對他來說不算什麼,隻要他關心的人好就夠了。
“我希望爸爸媽媽能平安回來,希望他能在人類世界好好生活,不要再被這群壞鬼抓來了……”
也希望我們能再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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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黑發少年回來後,回來的人類越來越多,人類世界熱鬧起來。
少年經常站在邊界朝黑色城堡的方向望去,無盡的思念和深不見底的濃濃愛意潛藏在黑色眸子中。
遠處的宴席上,老人依舊沉浸在重獲新生的喜悅中,激動地給大家講起他是如何獲救的。
白色吸血鬼。
大家幾乎都是被他放出來的。
少年都聽見了,可他沒那麼開心,這一刻他是自私的,他不希望那隻笨蛋吸血鬼再救人類。
他自己也不會好過的。
身為人類和吸血鬼,他們永遠都是對立的,就算那隻吸血鬼救了那麼多人,但還是有人會惡意揣測這份善心——
“他是不是想把我們一網打盡啊!”
“先放了我們,讓我們放松緊惕,再來殺我們個措手不及?”
“吸血鬼那麼狡猾,我看說不定。”
看。
少年無奈地皺眉,一遍一遍替他心愛的小吸血鬼證明——那隻吸血鬼對你們不感興趣,隻是單純想救你們,沒有任何私心。
而且他隻能聞到我的味道。
他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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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都停了,等到男人和女人回來,祁承才從那個髒兮兮的籠子裡出來,他不悅地掃過面對自己爸爸媽媽大氣都不敢喘出的吸血鬼,朝他皺了皺鼻子,“讨厭鬼。”
男人女人對于他的好脾氣很無奈。
“寶貝兒,其實同類也很好吃,你想嘗嘗嗎?”
祁承眨眨眼,嫌棄地看了一眼瑟瑟發抖的吸血鬼,搖頭,又笑,“不想。媽媽,我找到那個特别香的人類了!”
女人甚至笑了一聲,“這話你都說了多少年了,長大了就成熟點兒。”
後者不高興地眯了眯眼,又去找男人,“我還嘗到了呢,他的血特别香,他人也很好——可是我們見不到了。”
“你把他吃了就不用惦記了,你們還能天天見面。”女人打了個哈欠調侃道。不過确實在這小鬼身上嗅到了更饞鬼的人類味道。
“……我真的要讨厭你了媽媽。”
男人更為無奈地聳了聳肩。
女人笑着揉揉小吸血鬼變短的白發,“開個玩笑嘛寶貝兒。”
經過那個更小的籠子,祁承拿着鑰匙,用厚重的布料隔着銀柱幫紅發吸血鬼開了鎖。
比起他們一家人的好脾氣,後者幾乎在出來的一瞬間就把關押他們将近半年的吸血鬼按在牆上。
新鮮的血液濺在銀網上,發出“次啦”聲,恐懼地哀嚎、痛苦地大叫,最後随着咀嚼聲和吞咽聲全都消失不見。
紅發吸血鬼走出來,嫌棄地擦幹淨手上的血,見祁承還在等自己,興奮地湊過去,“你想嘗嘗?”
“不啊,我怕有鬼再把你抓回去。”後者誠懇地搖搖頭。
“他們不敢。”
“他們什麼都敢。”
“……你跟着我到底要幹嘛。”
“如果你再去抓人,不可以抓我說的黑色人類。”
“你連他名字都不知道?”
“…不許抓。”
“啧,知道了,小孩兒就是小孩兒,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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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被捕獵的人類更多,少年就在其中,他低垂着頭,有些慶幸。
那隻領頭的紅色吸血鬼一直在打量他,卻沒有把他吃掉。
會是他嗎……
他摻在人鬼混雜的隊伍裡,離燈火璀璨的城堡越來越近,風雪中,他看清了他的白發少年。
不過這隻遲鈍的小吸血鬼似乎沒發現他,直到他被擠進城堡裡,要離開時——看見他的白發少年不停在人群中翻找。
焦急、興奮、激動、以及看錯人的一次又一次失落。
心髒像被什麼東西用力揪了一下,他又擠回人群,拉住了那隻冰涼的手,差點被甩開,聲音都在發顫,卻掩飾不住欣喜。
“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