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家被屠滿門的消息即便雨夜也被送到明都,盛不逢聽見勃然大怒,當即派人去尋兇手。
褚知懿和祁玦依然在那所宮殿裡,整天被好吃好喝伺候着,實則是被這個心機頗深的三皇子變相囚禁起來了。
盛不逢一直不相信祁承死了。傳聞他身邊有一個絕世高手,隻是一個小侍衛和幾個廢物怎能殺的了他?
那小侍衛是盛郁手下最厲害的一個,他用足夠銀兩将其收買,再雇傭其他刺客接連去殺祁承,為的就是嫁禍給盛郁。
可這兩人皆葬身火海,整院的屍骨,證據想找也找不到,隻能作罷。不過不虧,祁家一直不表态,現如今也被迫歸降于他手下了。
隻是他派去四處尋人的人到現在一個都沒回來,如今連家滅門,兇手隻有可能是祁承。
他哥哥便是死在連術手下,殺兄之仇他不能不報。故而,祁承絕對沒有死,那個侍衛也同樣。
不難猜,祁家早和盛郁勾結,但沒有證據,且現在祁家全在他掌控之中,再挑起這事,還會影響他們之間的信任,現如今謀反計劃逼近,他需要祁家。況且那一個小小弱冠之年未過的病秧子也掀不起什麼風浪,放他去也便罷,連家能被滅門也是他們自作孽。
他的手下不需要廢物。
盛不逢冷冷揚起嘴角,眼見着雨越來越大,轉身進了屋子。
絕世高手……
絕世高手小祁少爺此刻正在青樓與姑娘們把酒言歡。
他重新換了一身白色衣裳,将連家内院連同屍體一并燒毀,趕着雨來到了此地。
那小侍衛定會尋他,見他在此處也不會将他與殺連術一衆人聯系在一起。當然這事也要瞞着盛郁與沈竹青,畢竟這是他的私事。
一杯酒下了肚,穿着暴露的姑娘靠近白發少年,撫過他額前還有些濕潤的白發,看清猩紅色的狐狸眼,聲音嬌軟,“公子…你生得好生漂亮,奴家都自愧不如……”
後者僵硬地揚起嘴角,反手塞給她一張銀票,看向另外幾桌哈哈大笑的男子,“替我敬他們一杯。”
姑娘立馬端着酒杯扭着腰肢走了。祁承又扭頭看着一旁羞澀到不敢開口的幾個姑娘,見她們都穿那麼少,蹙眉,“你們不冷?”
姑娘們愣住,各個兒皆搖頭。
天生體寒的小祁少爺再次感歎命運多舛,攏了攏身上的衣裳倒是有些冷,擡手,“去幫我找件衣裳,要白狐裘。”
姑娘們拿着銀票連連應下。
一個長相更為貌美的姑娘擡步走向這位油鹽不進的小少爺,手裡端着一壺桃花釀,眉眼彎彎,“公子,可否賞臉與奴家喝一杯?”
後者揚起嘴角,接過酒杯一口飲下,或許是喝急了,背過身手掩着嘴咳了兩聲,喉間滾動,再轉頭時依舊是滿面笑意。
姑娘見狀眸子都亮了,朝他伸出纖纖玉手,手指甲是淡粉色。某位小少爺眨眨眼,盯着手好奇來回看,“如何印上去的,好生漂亮,厲害厲害。”
姑娘:“……”
誰給你看這個了。
姑娘旋即又勾了勾手指,見人不躲,挑眉,邁步向前,剛要碰他的衣領又被一把黑劍擋住。
林成許臉色陰沉地看向祁承,雨水順着黑發與清隽的臉流下,身上的衣裳都濕透了。
“可不好了!”祁承當即捂住嘴,接過另一位姑娘遞來的白狐裘順勢披在林成許身上,可憐兮兮地看向要自己牽手的姑娘,“姐姐,今日便不可了,我家小侍衛來尋我了,有緣再見。”
姑娘:“。”
說罷他就擡步,不等姑娘還要說什麼,拽着冷着張臉始終一言未發的小林侍衛走了,留下一衆面面相觑的姑娘們。
“這位公子真是好生漂亮,出手也闊綽,人也甚好,我本想着讓他将我贖回去呢。”一個姑娘可惜地說道。
另一個姑娘推了她一把,“想得甚美!他看着便不是此處之人,而且病恹恹的,看樣子就活不了多久。”
“怎會如此?”
某位病恹恹的小少爺掩着嘴不想吃風,難得幹了點活,替人舉着油傘,“連家被滅門?從未聽說過如此可怖之事,你不要再同我講,可怕可怕……”
林成許面無表情掃了他一眼,對于他私自跑出來卻是來青樓之事有些氣,“我說過,你若這般一意孤行我護不住你。去遠京城是少不了你,但若你執意如此,我便不再與你同行,如你所說,自生自滅。”
他本以為祁家小家主與旁家公子不同,現如今看來,他們都是同般人。若不是他及時趕到,明日是不是同行的還要加上那個姑娘?
那定會大大耽延行程。
林成許擡步便走,垂眸看着脖頸處的白毛,聞到了一股胭脂味,嫌棄地蹙起眉,卻突然感覺頭頂有雨,默了默,回頭看着祁承。
小祁少爺歎了口氣,從懷裡掏出一本舊冊子,清脆的聲音沉了下去,右眼上的痣露出來,“傳聞有家姑娘手中有這本劍譜…咳咳…我見你日日握着你那柄劍,定是喜歡,就替你去尋了來……那你便将我扔在此處吧咳咳…包袱裡的東西你帶着,我不去也可,他們不認人,隻認東西。”
林成許愣了一瞬,面色緩和下來,意識到自己誤會了他,剛要說話,祁承便又向後退了一步,掩着嘴咳了好幾聲,模樣可憐至極,“那便就此作别了小許公子。”
心尖猛地一縮,林成許快速上前,又被祁承躲開,他搖了搖頭,白色發絲跟着搖晃,“祝公子此行順利。”
說罷祁承就轉身,冷冷揚起嘴角。
威脅他?
回去定要給哥哥們寫信——此人鐵血心腸,竟要抛下他獨行,還總對他兇巴巴的,甚難調教,不是冰塊兒,是塊木頭,朽木!
林成許立馬又追上祁承,走到他身邊有些急,将白狐裘披在他身上,也不再裝着一副吓唬人的模樣,行着禮,“我…公子,殺你的人實在太多,我們分開你恐有性命之憂,我怕我護不住你……方才言論實屬不當,公子該罰則罰。”
祁承淡淡瞥了他一眼,攏了攏有些濕的狐裘,歎了口氣,“不必,左右我也沒有太長活頭,你護好我的包袱便可。”
“……主子說包袱與公子同般重要,公子若是氣,我甘願受罰,如何都可。”
“當真?”
林成許又往下壓了壓身子,看着眼前人的衣擺,“當真。”
“那你背我吧,我走不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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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話說,背着這麼個人毫無感覺,林成許甚至覺得身上的人還沒有白狐裘重,輕飄飄的。
雨水順着油紙傘滴下,白發少年掩着嘴打了個哈欠,不客氣地将全身重量都壓在人身上,頭垂在人頸間,“定是那姑娘在酒中下了藥,我好生困,你接着走,我睡會兒。”
林成許:“……”
可算回到旅館,林成許一眼看到了在一樓飯桌上獨自喝酒的将臣。他皺眉,微微側頭,在背上的人身上也聞見了酒味。
将臣見到兩人急忙招呼他們過來坐下,見祁承睡着,有些不解,“他覺這般多?”
林成許搖搖頭,順手搭上身旁人的脈,卻突然發現不對勁。所有脈搏都盡數消散,他急忙擡手探人的鼻息,卻也沒有,隻有脖頸處還有細弱的動靜,能證明這人是活的。
将臣也沒再開玩笑,搭上祁承另一隻冰冰涼涼的手,覺得脈象奇怪,緊蹙着眉,“他今日可吃什麼了?”
“玫瑰酥,湯團,棗泥山藥糕……金絲燕窩,還有三份藥,晚間時喝了酒。”
将臣壓着張臉摸了摸下巴,一副沉思的模樣,“……你們竟還有銀兩吃燕窩?”
林成許:“……?”
“你看好他,我去尋大夫。”他将冰冰涼涼的人放好,見将臣眸子冒光,沉默一瞬,坐回去攬着人的肩,“你去找,此處我不熟悉。”
将臣當即失落下來,原本還想着揩揩美人的油,隻得起身,和軟乎乎的人擺手,“小美人兒等我。”
林成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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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呀…”大夫摸着下巴上的小胡子,看向林成許和将臣,又閉上眼,“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