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已經到全城了,明日便出發去瑜鎮。盛郁哥哥,你的小侍衛已經被我收入麾下了,今後他便是我的侍衛啦,你再尋一個吧。
如若可以,叫小白腿上綁上幾張銀票送來,我連我娘的簪子都給當去了。
全城之事也都解決了,城主原想殺我們,聽聞臨州城之事又放了我們,說需要時間考慮。他就是要面子,返回路上我定要好好駁一駁他這張薄臉皮。
此事如此順利也少不了你的小侍衛,雖我沒見着他殺敵的模樣,卻也能想象到。哥哥們,若是可以,日後打仗時封他為大将軍吧,當個小侍衛實在是太屈才了。
寫過信,祁承便招呼窗外等候多時的小白,将信綁在它腿上遣走它。
“吱呀”一聲,他還以為是林成許回來了,剛一回頭,又快速向後仰,劍光劃破脖頸處細嫩的皮膚,當即滲出血珠。
祁承眯了眯眼,站定身子,抽出桌上的佩劍與來人對立而站。
來人豎着一頭墨發,黑布遮着半張臉,隻剩下一雙毫無感情的漂亮眼睛,卻看着滲人。
瞬間,劍光閃爍,兩人似乎達成了某種不言說的協議,各自背着一隻手試探對方的功力。
白袍跟着白發不停閃躲,那把劍像是長了眼睛似的往人衣裳上刺。白發少年的劍術更為淩冽,來人的胳膊上全都是傷痕。
隻是一瞬,劍頭挑起人的衣領,将人身上的衣裳褪了個徹底,隻剩下寬松的裡衣。
某位小少爺還沒受過這麼大的辱,下了狠手,一手背在身後蘊足了涼氣,劍劍沖人的脖子去,後者察覺到,兩人對了一掌,白發揚起,門都被震開。
林成許察覺不對,快步上樓時就見到他家小少爺最後一件衣裳也被劍劃破,腹部胸膛露了一大片。
他急忙将自己的衣裳蓋在他身上,幾掌擊退了來人,與他過了幾招,後者見打不過便從窗戶逃了出去,不見蹤影。
這次林成許沒再追。
“過分,實在過分。”
小祁少爺氣得臉通紅,又開始咳嗽起來,抓緊了胸前的衣裳瞪着窗口,“你何不殺了他?”
小林侍衛冤,給他看自己空空的腰間。
後者歎了口氣,被人扶着站起身,看着懷裡的黑色衣裳,默了默,“我隻穿一夜,明日買了新的便還你,正好你穿那件。”
林成許看着床榻上的黑衣裳點了下頭,慶幸自己這兩件衣裳每次換完都會洗。
他從包袱裡找出藥,示意人坐下,給他處理脖子上的傷口。
秋夜的風甚涼,窗戶壞了,沒法子,兩個人隻能拿椅子掩着,不然某個小少爺又要咳。
可憐的小祁少爺看着自己碎掉的衣裳歎了口氣,快速套好黑色裡衣,全然沒注意到某個小侍衛通紅的臉。
“你覺得還會是何人?盛不逢手下定然沒有這号人,那會是何人?看樣子想殺我,又似乎舍不得似的……”
“嗯…好看……”
“小許公子,你近日總在嘀嘀咕咕說些什麼?何處好看?”
林成許愣住,旋即慌張地搖頭,頂着張通紅的臉不敢看眼前的人,“說…說你送我那件衣裳好看。”
祁承這才想起這檔子事,也不再苦惱誰要殺自己,畢竟想殺他的人多了去了,想破頭也想不到。
“喜歡便好,穿上我瞧瞧。”
“嗯…”
黑發少年的長發披散在大氅後,寬肩窄腰的身材被錦衣襯得更加明顯,配上清隽的臉,俊俏得不行。
某個小少爺最喜歡漂亮的人和東西,從自己的小包袱裡翻出各色樣式的發帶,将人按在銅鏡前擺弄起柔順的黑發。
白發垂在黑發少年臉側,林成許垂眸看着,抖着手輕輕撫上,又猛地收回手,抿緊唇,“明日卯時…我出去一個時辰,你好生歇着,待我回來我們再上路。”
祁承糊弄着應了一聲,還在擺弄他的頭發,毫不客氣地掰過人又軟又熱的臉,眯了眯眼,“好看。”
他撈了個椅子,坐在人旁邊,手指敲着桌子,“明都邵家有家姑娘,我覺她與你甚是般配,待我們回去我帶你見見。”
林成許還沉浸在剛剛冰涼的觸感上,聞言愣了一下,輕輕皺眉看着祁承,“我不娶。”
祁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抻了個懶腰,又咳了兩聲,“早晚要娶,回去我也要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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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小屋内格外安靜,自從在臨州城那事過後,兩個人關系确實近了一步,也是因為小少爺怕冷,他們就一直同塌睡。但今夜林成許沒再和祁承一起睡。
他坐在窗前,望着月光絲毫沒有睡意。
是,這件事結束,他們回到明都城到了年紀都要娶合适的姑娘,連自己這般低賤身份的人也是。
可若是…他不想娶,他也不心悅于姑娘呢……
自小林成許都沒與人這般接觸過,他總覺着沒有必要。可從與這位小少爺同行後,他又覺得……和他接觸甚好。
隻是這位小少爺病恹恹的,他找了一路的郎中和大夫都沒有能治這病的,他們都告訴自己這病是必死的病。
“……”
林成許又扭頭,看向床榻上熟睡的人,起身,走到他身邊,替他向上掖了掖被子,撩起白發放置手心,借着月光,垂眸遞到嘴邊。
你死,我便死,你活,我也活。
年少的心動沖動熱烈,一腔赤忱。
或是第一次這樣接觸一個漂亮的人見色起意,可就算他長相如何奇怪,不漂亮、不特殊,隻要他是祁承,自己就喜歡。
林成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發現這份感情的。隻是從最開始看到他不耐煩、到看到他就無故覺得開心。便是那時,他應該就心悅于他了。
還有城門口時……見有人碰他,他實在忍不住,恨不得将那人碎屍萬段;還有他暈死過去之時,他是真的害怕離開他…
他單純,有事又揣着秘密,但從不遮掩自己的好意。有時還會嘴硬,說過無數次要吃自己的馬,可每次都會特意給它買最好的草料親自喂,與它玩鬧。
對于那些可憐的難民也是。那日他站在難民中間,明明還病着,卻壓穩了聲音,告訴那些難民:“二皇子說到做到,安居樂業的日子他會帶你們過。從今以後也不會有無辜之人枉死,天下蒼生皆平等。”
天下蒼生皆平等。
弱冠之年未及,他便能說出這般話來…不光是說,他還能做,這就已是難得。
平等。若不是與祁承在一起同行,他不知平等是何意。
這位小少爺從不會以地位壓人,也從未将他當作下人,就好似朋友般對待。對見着的人都是如此,但從不會瞧不上任何人。
或是他也有些跋扈,會兇人吓唬人,但也隻是家人嬌縱出來的小脾氣而已,着實可愛。
可是……
祁承回去是要娶姑娘家的,且他已有婚約在身……而自己也無法将這份感情表出來…現下他們能這般在一起便很好了。
回去明都,就算是以侍衛在他身邊待一輩子,他也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