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臣收到飛鴿傳書便交給自家主子,卻見他極為猶豫,“那些人不是善茬,你可知為何我不要你去?”
将臣垂眸搖頭。
“蘇月城和弦樂城是最靠近明都城兩座城池,假若盛不逢有什麼動作,我們能第一時間支援過去。承兒吉人自有天相,你我都要信他。”
将臣又擡眼看着他,有些糾結,“可是他們隻有兩人。”
那夥人是遠處異域之地的人,想必也是聽聞明都城之事,試試運氣分一杯羹,畢竟異域一直受盛王打壓。
這夥人慣會用那詭異的圖案迷惑人,聽說為首的還會下蠱操控人,着實可怕。他實在害怕那嬌氣的小少爺和小侍衛出事……
“你莫要小瞧明都城裡任何一個人。”男子似察覺到将臣的顧慮,淡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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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臨州城内突然安靜下來,剩餘的難民們派出一波人去查看發生了什麼——便看到那名黑發少年牽着黑馬持着劍走回來,他渾身是血,黑馬身上也都是大大小小的傷痕。
少年不善言語,看着為首愣住的男子,淡淡道:“他…咳…他們都死了,臨州城沒有叛兵了。”
言外之意便是——你們安全了。
無人知曉那一個單薄的少年是如何敵得過那些可怖之人的,隻知道臨州城不會再像以前那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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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承這期間斷斷續續醒了好幾次,卻也沒見到他的小侍衛,問過婆婆,婆婆也隻是說他出去打水了。
祁承便也沒多想,罕見地聽了他家小侍衛的話運功調氣,徹底将腿上的毒逼了出去,連帶着吃着各樣珍貴的草藥,暫且穩住了性命。
再睜眼時,他發覺身邊熱乎乎的,這才發現他的小侍衛回來了,隻是帶着一身傷。加上這幾人周圍人的種種,他也瞬時想明白了這些事。
屋内隻有這一鋪床,他住下這些日子婆婆和老人便都睡在外面的柴火裡,無人聽得見他們說話。
祁承撐着胳膊坐起身,擡手撫上熟睡的人的臉,看着他額頭上的疤,抿了抿唇,手摸上他的脈。
脈象有些亂,内裡也同樣。他沉默片刻,擡手蘊足了氣,覆上人胸口緩緩渡過去。
黑發散開,簇擁着眉眼清冽的人。他輕輕蹙着眉,唇也抿着,在内力渡過去後才舒展開了不少。
林成許緩緩睜開眼,入目是一雙漂亮的猩紅色眸子。後者歪了歪頭,快速收回發抖的手,“你醒了。”
他撐着床榻坐起身,咳了一聲,聲音啞得不行,“你可好些了?”
祁承愣了一下,沒想到他竟然先問自己,給他看自己恢複原樣的腿,“好了。”
“小許公子。”他又将人壓回床上,看着那雙錯愕的黑眸,撥開自己落在他臉上的白發,“你倒是厲害,一人敵得過那些人…待日後回明都,你可願與我回祁府?”
林成許抿唇,旋即别過頭輕點了下頭,又像想起什麼,悶聲說道:“主子放話…我便去。”
你若想我去,主子不答應我也要去。
“不必管他。”祁承又放開他倒回被褥裡,“哥哥聽我的,你若願跟着我,他自會答應。”
“我願…”
聲音太小,快要碎掉的小祁少爺根本沒聽清,湊近身旁熱乎乎的人,起身單手拄着臉,“可是讓人傷着嗓子了?說話聲音這般小。”
林成許看着他,頂着張紅透了的臉,“我願跟着你。”
“甚好。”祁承笑了笑,替他撥開抿在嘴角的黑發,又蹙起眉,那顆痣轉瞬即逝,“你定是要說沒護住我,不必擔憂,事情沒完我便不會死,我應下的事自會盡力做到。”
“别再說這些了。”林成許起身搖了搖頭,實在不想他再提死字。起身牽扯到腹部的傷口,他皺了下眉,在看身後人時又放緩神色,“可有什麼想吃的?”
祁承笑了笑,格外喜歡他散頭發的樣子,手指繞着他的黑發,“桂花糕。”
“……你上次還吃吐了說再也不吃了。”
“那便是我記錯了,是牡丹酥。”
“等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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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行前那晚,他們被村民們留下吃了晚飯。因着房子都被燒毀,他們也沒有什麼能拿出手的,便去附近山上打了野味,做了一大桌子豐盛的菜。
燃燒的火堆旁,幾個孩子不似前幾日的戰戰兢兢,圍着火堆拽着手玩兒,好不熱鬧。
一個尚未将笄之年的姑娘走近正說着悄悄話的兩人,遞給他們兩碗冒着熱氣的肉,“哥哥們,吃吧。”
兩人笑着接下,但姑娘還遲遲未走,無奈,兩人隻好一人吃了一口,這下姑娘才高興地跑回家人身邊。
“給你。”小祁少爺着實讨厭吃肉。其實多數東西他都讨厭,放在嘴裡沒有味道,嚼着還怪怪的。
小林侍衛自然也吃不下,但看着遞到嘴邊的肉和那隻白皙皙的手,順勢湊前咬下,慢吞吞嚼着,耳朵又開始泛紅。
吃過飯,祁承還有件事。
這一路上,弦樂城、蘇月城他們都收服了不少人,此處現今表明身份後,也有不少人願意跟随他們。
盛王昏庸無度不是一日兩日,百姓早就苦不堪言。再說盛不逢,此人手段狠毒明都城内都傳遍了,他們也早有耳聞。
大皇子盛燕辭不參與此事,便隻剩下盛郁盛二皇子一個,加上他們的命是林成許救的,自然也甘心追随。
臨行前祁承特意叮囑村民們不要把他們二人之事告訴任何人,隻當那些異域之人自行退去。待日後他們返回明都之時,自會帶上這些甘願跟随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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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之一的路程耽擱了一半時間,現下隻剩下一個半月,小林侍衛難免有些着急。
小祁少爺卻不急不緩,時不時招呼人停下看看魚、時不時寫封信讓飛瘦了的小信鴿來來回回送信。
入了秋,天氣早晚各一個溫度,兩人抵達了全城,準備去置辦幾件新衣裳,再買些藥和食物帶着。
這一路小祁少爺覺得自己沒有白走,他現下已經沒有那麼“挑食”了,餓不死便可。
買了藥和吃食隻剩下幾塊碎銀子。祁承四處看了看,見着一家衣裳鋪子,當即拽着自家小侍衛進去。
一件黑色錦衣擺在店中央,外披着一件墨色大氅。祁承瞧着衣裳,又看了看身旁盯着另一邊看的人,覺得這衣裳格外适合他。
看着手心裡的幾兩碎銀,小祁少爺忍痛割愛,從暗襟内掏出母親贈予自己的玉簪,遞給店家,指着那件漂亮衣裳,“包上。”
林成許當即将簪子拿了回來,塞回冰冰涼涼的手裡,皺着眉,“你若真想送我些什麼,照顧好自己便是。”
小祁少爺自然不會聽,但小林侍衛左擋右擋,他愣是進不去,最後耍起賴,拿着簪子對準脖子,“你可信我穿死自己。”
林成許:“……”
無奈,小林侍衛收到了快要入冬的第一件衣裳。臨走前他看了一眼那件白狐裘和白色長袍,又看了眼自己劍柄上的墨色石頭,跟上格外開心的小少爺。
回到旅館祁承就迫不及待讓林成許去沐浴,期待他換上新衣裳的樣子。
後者沉默,看着他身上那件破了好幾處的白狐裘,抿了下唇,放好劍轉身去沐浴。
坐在窗前看月亮的某個小少爺掩着嘴打了個哈欠,又掏出紙筆給哥哥們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