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少瞻也有他的思慮。
一來雪蘅暗諷他是“樹上君子”,已經坐實了一回偷偷摸摸的名聲,他再不肯當着雪蘅的面做鬼鬼祟祟的模樣,不想被雪蘅看輕了,因此就算姜玉初使了眼色,他也不願意畏畏縮縮說自己找的是姜尚書以囫囵過去。
二來既然互相報過姓名,豈有不知彼此的道理?既然知道彼此和姜玉初的關系,又豈能不知他找的就是姜玉初?欺瞞也無用,又何必欺瞞?
三來他之前不是沒找過姜玉初,可姜玉初就是不見,今天既然特意來了,見到了,自然不肯一句話都還沒說就打道回府。
賀少瞻打定了主意,便不避諱,就是當着雪蘅的面,他也要挖這個牆角。
姜玉初不知他所想,隻覺一個頭兩個大,恨不得敲開賀少瞻的腦子看看裡面裝的什麼漿糊。
雪蘅客氣問上一句,他還順杆爬了!他們什麼關系?避嫌都來不及,他還一個勁往上湊?
姜玉初本指望雪蘅能适當放出點官威來壓一壓賀少瞻,或是像上次在高苓面前那樣秀一下親密,哪成想雪蘅似乎并不介意,隻對她道:“我在門口等你。”
姜玉初滿臉尴尬,道:“好。”
雪蘅便不冷不熱的跟賀少瞻點了個頭,舉步往姜府門口去了,連頭都沒回一下。
姜玉初心裡有點氣。
一氣雪蘅太大度,竟就這麼放任她和前未婚夫在一起了,可見此人對她沒多喜歡,他的冷淡是真冷淡。
二氣賀少瞻不早點糾纏,偏要等她事事順意時再來糾纏,當衆讓她難做。明明她都說那樣清楚了。
因此賀少瞻一開口“昨日見你一人寒風……”,姜玉初就不客氣地打斷了:“到底什麼事,你直說吧!”
賀少瞻見她有氣怒之态,一時愣住了。雪蘅一走,她就生氣了?
他長話短說的同時,忍不住看了一眼姜府門前。
雪蘅站在姜府大門口前的台階下,看不清神色,隻知他面向他們,看着他們這邊。
……
姜府出入都由東角門,大門并不開,因此幾個門子都窩在東角門邊,迎送衆位老爺夫人小姐少爺。
忽有一個眼尖的說:“那不是雪大人嗎?怎麼站大門口了?”
衆門子都從東角門内出來看,果然見雪蘅站在大門口,不由奇怪:雪蘅不是第一次來姜府,自然也應知道進來從東邊入。
但不管怎樣,門子還是趕緊上前:“雪大人,您來了!”
雪蘅被迎請入内,卻八風不動,隻冷冷淡淡道:“我等你們家小姐一起。”
衆門子順着他的視線看向西邊那棵黃楊木,便見到了要命的一幕:
不得了了!他們小姐竟然當着雪大人的面和賀小侯爺說悄悄話!
雪大人冰雕似的站大門口,兩隻眼睛都看着呢!
現在當然不止雪大人兩隻眼睛看着了,現在有十多隻眼睛都看着了……
兩個門子飛速鑽回了東角門裡頭,剩下幾個陪着雪蘅一起站在大門口,心裡頭拔涼拔涼的,隻怕今日要出大事。
不一會兒,隻見他們家小姐轉身往大門口來了,而那賀小侯爺原地站了一會兒,才轉身走了。
雪大人什麼都沒問,什麼都沒說,連眉毛都沒擡一下,隻問了一句:“好了?”
他們小姐說:“好了。”
兩人便并肩從東角門回了府裡頭,像是無事發生一般。
衆門子看得目瞪口呆,禁不住議論道:
“未來姑爺真是好氣量!”
“要說人家怎麼能當禮部尚書呢!這才是真正的大人!”
這可是真服氣了,門子們不禁連稱呼都變了,這樣的人,小姐的婚事鐵定黃不了,那可不就是闆上釘釘的姑爺嗎!
……
姜玉初回身時看見門子和雪蘅一同等在門口,心頭便是一跳,怎地說兩句話功夫就招來許多人!
本想一回來就和雪蘅一五一十地解釋清楚,當許多人的面,自然不好開口。雪蘅既沒問,她就更不會當人面說什麼了。
直到進府之後走了一段路,雪蘅依舊沒問。
姜玉初忍不住了,這人到底是不介意還是沉得住氣啊!走到左右無人處,姜玉初終于發問:“你怎麼不問?”
雪蘅低頭掃了她一眼,這才問:“他說了什麼?”
姜玉初有點忿然。
她主動求問,他就從善如流的問;她若是不說,他是不是就不問了?怎麼他看起來纡尊降貴才問一句似的。
“他說他後悔退親了,回去就求侯府賀老夫人來找我呢!”姜玉初存在點要氣一氣雪蘅的心态,語氣不大爽快,話都沒個緩沖就出口了。
可轉眼見雪蘅并未立刻接話,又有點心虛了,畢竟雪蘅沒錯,錯在她和賀少瞻“不清不楚”,怎好試探雪蘅!便馬上話鋒一轉,自己把話圓了回來,表明忠心:“我當然罵了他一頓!把他給罵走了。”
雪蘅這才“嗯”了一聲,語氣清冷平和:“你我既已擇定彼此,遇到這種存心不良、胡攪蠻纏、挑撥離間的人,是該罵。”
他淡淡陳述事實似的,一連用了幾個形容詞來說明此事。
姜玉初心想賀少瞻其實不是挑撥離間的人,但當然沒反駁,隻當默認了,隻問雪蘅:“你不怪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