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試探。
剛才對方停頓的半秒興許引不起普通人的注意,但對處于生死關頭的林曉柒來說,如同白紙上的墨點一樣無法忽視。
他可以一擊即中,卻放過了她。
加之方才對戰時,她觀察到他偶有遲滞。
卻并非實力不濟,而是恰與那半秒一樣刻意放水。
他的實力遠勝于她。
想到這裡,林曉柒掐緊指尖穩住心神,保持呼吸平穩,問出另一個問題:“方玉蘭派你來的?”
那人原本垂着的眼睑略略擡起,露出一雙淩厲的眼,默不作聲地望過來。
黑暗中,兩道視線毫無阻滞地一觸。
對方眼神中的壓迫感如山呼海嘯,兜頭砸向林曉柒,令她全身一震。
“呵。”那人像是聽到一個荒謬的笑話,扯出一抹冰冷笑容,慢慢說道,“沒有誰,能指使我。”
他盯着她看了兩秒,冷聲道:“你很像ta。”
聲音沉緩,卻帶着濃濃的厭憎,攜着厚重威懾徐徐壓來。
林曉柒努力挺直的脊背被壓得彎下。
她握緊雙拳,再度站直,不避不讓地盯着他,咬牙問道:“像,像誰?”
男人似感意外地睨她一眼,随即移走視線,漫不經心投向遠方:“一個死人。”
林曉柒聞言心頭一跳,正要再問,卻見他蓦然往後一個縱躍,不過幾個起落就不見了蹤影。
迫人的氣息一去,她猛地緩過勁來,後背早已出了一層冷汗。
踉跄着往旁走了兩步,林曉柒扶着一棵大樹滑坐在地,心中一片混亂。
好半晌,她的思緒慢慢回轉,又想到剛才那個人:他就像整個在冰水中浸過一般,從頭到腳散發着厚重的陰冷感。
“他說我很像ta……”林曉柒陷入沉思。
方玉蘭說她長得不像母親,所以這個男人話中所指是誰?
聽他的語氣,十分讨厭這個跟她相像的人,所以連帶也讨厭她——但他卻連她一根頭發絲都沒有傷到。
既厭惡她,又避免傷害她。
太奇怪了。
想不出原因索性不想。
林曉柒仰頭吐出一口濁氣,忽然覺得有些無語——今晚遇見的人都對她懷有敵意。
她從小到大也沒遇見幾個那麼讨厭她的人。
十五明月夜,天空沒有一片烏雲,襯得一輪圓月光華流轉。
林曉柒無心賞月。
她倚樹而坐,心中空茫一片。不知過了多久,電話響了又響,才倏然回神。
“有樂哥。”瞟一眼手機屏幕,她有氣無力地接起。
“小霜啊,跟奶奶見完面了嗎,什麼時候回來啊?”
新都區北部,月棠公園。
餘有樂挂斷電話,看一眼坐在旁邊的斯文:“真不要我陪你?”
斯文仰頭喝口啤酒,不想再答第五遍。
“算了算了,懶得管你。”餘有樂起身就走。
最近因為嶽清的委托,他心力交瘁,今天在外跑了一天,連晚飯都沒吃又立馬趕到華安實驗小學。
沒見到小霜妹子就不說了,還得看這家夥的臭臉。
也不知這小子哪根筋不對,飯沒吃幾口,非要黑燈瞎火跑公園來喝悶灑。
餘有樂拖着一身疲憊回到停車場,坐上那輛小破桑塔納,想了想還是不放心,摸出手機給林曉柒發去一條信息,這才駕車駛出公園。
公園内,睡蓮池邊的長椅上,斯文腳下的啤酒罐堆了五六個。
他鮮少喝酒,此時已覺腦袋有些發暈。
想起傍晚在華安實驗小學門口,看到劉思宇跟他母親相處的樣子,斯文彎起嘴角,眼中卻是一片落寞。
若有似無的睡蓮清香在鼻翼萦繞,恍惚間,時光晃晃悠悠回到2004年。
那年,他十一歲,成績優異,連跳兩級,正是走路帶風,恨不得把“年少輕狂”四字寫在臉上的時期。
但是,在他鬥志昂揚地進入初中一年級後,迎接他的,卻是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