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讓一切都提速了。
從早上八點到晚上六點滿布的專業課程,琳琅滿目的專業詞彙,超出以往任何時候巨大而豐盛的知識席卷着新生,隻要隔幾天不看,别說專業原理,甚至專業詞彙本身,都會被遺忘殆盡。
僅僅漢語都讓人疲于奔命,那每一條備注之後的英文術語,甚至于注明來源的學術論文,每一個都讓人在知識的十字路口左顧右盼,哪個都舍不得放下的後果就是,既無法面面俱到,又讓人深深懷疑:
我真的能夠做好這份職業嗎?
幾乎從未說過英文的紅梅,每天艱難地跟随老師糾正自己的英文發音,背醫學專業單詞,複習專業知識,再開始新知識的邁進,每一步都十分吃力。
這天學術英語老師提醒衆人,期中期末将有二十分是口語考試,紅梅焦慮起來,以至于練英文字練到頭暈腦花,竟一時間想不起Clinic是什麼意思了。
也不知是在紅梅第幾次歎息之後,謝芳才有所察覺:“哪裡遇到困難了?”
“是我的問題,英語太難了,老師說期中期末考試,會有口語部分……可我哪裡會口語嘛。”
紅梅快要把臉皮揉搓一層下來,迷茫表情卻一點都沒散開,明明沒學到什麼成果,識字居然也能讓她心力交瘁:“背單詞還好說,硬背就好了,可讀音要怎麼辦呢?”
“我們不是發了磁帶嘛,買個收音機,跟錄音讀?”謝芳出主意道。
收音機可賣十塊錢啊。
紅梅臉登時就垮下來。
她現在隻有十來塊,要顧兩個月飯錢的。而兩個月後,就是期中考試。
“我家那個錄音機,我媽媽還要拿來放歌,每天晚上跟我爸爸跳舞的,我實在拿不出來,不然我借你不就好了。”讀出朋友缺錢的表情,謝芳略作思考,“你們宿舍那個應晚,我猜她一定有,跟她借一下?”
應晚?
獨來獨往的紅梅記起室友,和上次不太友好的交流,有些愧然。
開學小小風波過後,宿舍裡維持着微妙的平衡:陳曉曉果然寫了借條,在學校裡跟黃諾依舊形影不離;劉月姣跑校,隻有課上才能見面,根本沒說過話;王錦轉移了結交目标,跟應晚要好起來。
隻有她自己,依舊形單影隻。
紅梅也不願意節外生枝,對她而言隻要畢業就好,工作房子第一位,把爸媽接進城第二位,除了這兩個目标,什麼都可以不在乎。她有謝芳這個新朋友,一起學習,說說日常,日子也沒那麼難過。
更何況,學業已經讓她無暇他顧了。
但為了學習,什麼努力都是值得嘗試的。
兩相比較,紅梅極快拿定主意。
“我回去跟她問問吧,實在不行,我租一下呢。”
夜晚如約而至,圖書館閉館趕人,紅梅跟謝芳道别後,一路上想着措辭,怎麼開口才有誠意,很快回到宿舍。
宿舍人倒是齊,陳曉曉和黃諾在上鋪看書,王錦跟她擦肩而過去水房洗漱,應晚戴着耳機,插在錄音機上,獨自享受聲音的樂趣——好像是什麼小虎隊,很火的港台明星的磁帶呢。
紅梅坐在自己的桌子邊上,撫摸起自己的英文磁帶:從未打開過,嶄新如昨,因為沒有可以使用的方法。
而那方法隻有一步之遙。
開口借?
應晚實在沒有借給她的必要:正如應晚很流利的英語口語、毫不遜色于老師的翻譯能力,如她所說,是高中英語老師教的,她完全可以靠自己說出純正的英語,哪需要紅梅這般照貓畫虎。
不開口?
讀不對、背不會英語的陰霾要持續到期中考試、期末考試,拿不到好的分數,她對得起父母罔顧村裡非議,一路送她這個女娃上大學的一意孤行嗎。
左思右想,她還是開口了。
“應晚。”
紅梅彎下腰,輕輕搖對方的手臂,應晚這才摘下耳機,轉頭問這個沉默寡言的室友:“怎麼了?”
“我的英語口語不太好,學起來很吃力,期中期末考試,口語不是占二十分嘛,我想……我能跟你借用一下你的錄音機嗎?不會影響你使用的,隻在你不用的時候,借我一下。”
應晚睜着大眼睛,像在思考可行性。
紅梅又是積極争取:“我買電池還你,如果這樣也不行,我可以拿錢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