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案大廳煙霧缭繞,她立刻走向女孩,脫下外套試圖遮蔽她的狼狽,卻被謝芳下意識躲開。
防備叫她心口刺痛,裴甯解釋:“别擔心,我是警察,你已經安全了。”
謝芳打心底擁出歎息:“我知道,别碰我,會污染證據。”
“證據?”
“DNA偵查技術,現在還沒有在刑事犯罪裡大面積鋪開,但如果采用,我手裡的就會是鐵證。”謝芳雙眼滿是疲憊,“他們犯罪的手法很熟練,我應該不是第一個。去抓人吧,不要讓他們再害别人了,我必須成為最後一個被害者。”
謝芳異常堅持之下,裴甯隻能為她倒杯熱水,然後打開報案案卷查看報案人口述。
案發時間,昨天晚上,地點,某高檔獨棟别墅。報案人作為上門做菜的廚師團隊的服務員,被要求喝酒,喝完後立刻不省人事。被害時隐約有意識聽得到對話,第二天醒來,對方許諾給錢了事,而謝芳堅持認為這是強.奸,堅持報案。
裴甯立刻申請抓捕令,被上司付根嘲笑:“你是新人,見識少了。大半夜上門陪酒賺錢的女人不在少數,事後覺得給錢少反咬強.奸,隻是為了讓對方加錢。更何況那幾個公子哥,都是這麼做的常客,電話我打過了,讓他們多拿點錢,這事就算了。”
裴甯義正言辭:“我相信她的口供,這是犯罪,加害者不能大搖大擺開車來,該戴着手铐老老實實上門交代。”
付根意味深長望她一眼,點一根煙,煙草氣味缭繞整個房間,直到煙灰砸在辦公桌上,才開第二次口。
“行啊,烈士後代,那你去抓吧。我給你兩個位置嗷。”
裴甯如他給出的地址,成功抓兩人回到警局。一直等候在大廳的謝芳眼裡,流出一絲希望。
進入審訊室,一切卻都跟謝芳交代的不一樣。
你情我願、都是商量好的、他們是飯店的常客以前也經常這麼做、開的價位比市場價高多了……
赫然将外面的受害人,污蔑成一副。
審訊時間結束,倆人潇灑離場,路過跟付根開着的辦公室打了個招呼,裴甯才反應過來:
不僅是串過供,還有别的。
繼續展開調查,她才發覺主犯之一已經涉及到多起類似案件,又全部拿到和解結果。而被害者無一例外:獨自在省城無親無故,學曆水平低找不到合适的工作,隻能到處打工。
相對應地:無人能為她們出頭,受害隻能忍氣吞聲,拿錢是唯一的補償。
但謝芳父親是省醫學院教授,母親是遠近聞名的婦産科醫生。
是什麼讓她們不同?
私下無人的角落,裴甯把發現告訴謝芳,換來沉默。
“我是替人去的,他們的目标,原本應該是我朋友。
“難道因為弱小,無權無勢,那些女孩就該被害嗎?痛苦是無法抹平的,必須把他們繩之以法,拜托了。”
裴甯接過謝芳的證據,把它們保存在家中。回到局裡,就突然成為付根眼裡的刺,防備她使用辦公用品,特意叫她出警,等她回到局裡,見到的卻是謝誠面色鐵青,扇了女兒一耳光。
她匆忙上前,隻攔得住他二次動手,斥責卻遠比身體更痛。
“這種事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要報警,宣揚什麼,很光彩嗎?”
被打的謝芳滿臉不可思議,望向母親,卻在她的沉默之中,眼裡的光陡然熄滅了。
謝誠跟付根強硬要求封鎖所有關于這件事的信息,也直接叫來她苦苦追查的主犯及其父母,以結婚做結論。
“反正女孩子都要嫁人,就這樣吧。”
雙方父母很滿意,少一樁沒結果的案件,付根也很滿意。
裴甯望着謝芳形同行屍走肉般被母親扯離,卻做不到更多,隻聽得到付根嘲笑。
“無用功好做嗎,烈士後代?”
裴甯第一次真正看向上級,語氣冷到極緻:“這就是強.奸案,如果法律沒有得到公平公正的執行,警察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付根嘲諷道:“法律不會大于人情,也不會大于公序良俗。早點脫下孔乙己的長衫,才對你有好處。”
每天依然有數不清的案子要處理,裴甯每晚閉眼,卻總是記得謝芳被帶走的瞬間。
她查清五個人的底細,背景确實是謝芳家境都惹不起的。就算以程序正義的思路解題,報案人一旦和解,她也無可奈何。
對着謝芳保存完好的證據,煙是在徹夜無眠時學會抽的,酒是在無法說出實情時學會喝的。
就在她以為這件事不會有後續的時候,生殖器被扔到街頭。
五次,每一次線索都斷得幹淨,每一次謝芳都有完美不在場證明,對她露出的笑容也越發譏诮。
像在說,原來法律不過如此。
在不公面前,她選擇放棄相信,手刃仇人。
“沒有人能審判我,包括你們。”
“……而直到她死後的現在,她嘴裡提到的DNA技術才普及到科室。如果證據能夠得到鑒定,那我們還有機會,還給她公道。”
升起來的日光之中,裴甯聲音嘶啞地說。
“什麼公道?”
“強.奸案是公訴案件,拿着證據,去找檢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