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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放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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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家裡所在的村落,省城到底有什麼好的?

一夜過去,綠皮火車停泊在省城站台,硬座上的人如同雕塑般動了起來。邬勇自告奮勇提起三人的行囊,紅梅左手牽着爹右手拽着媽,跟着排隊的人流,從出站口直通站前廣場。

小攤販一如往日,對着出站客流一擁而上。宣傳旅店招待所的,到其他地點拉客的,煎餅蔥油味在路兩旁經久不散,乃至賣糖葫蘆的,生怕錯過這一波客流,今天就會沒收入似的。

日頭曬在斜上方,一家四口人站在沒人的角落,既是稍事休息,也是陌生來客對新城市的觀望。

春節氣息未消,街頭巷尾都貼着紅紙,襯出喜慶的天光。

紅梅爹左右看看,對着省城鐘樓感歎:“真熱鬧啊。”

紅梅媽對着人流散開,車水馬龍的柏油路感歎:“真熱鬧啊。”

望着初來乍到興奮的父母,紅梅恍然驚覺,從何時起,她對這些繁華習以為常了?

比起檢讨,先回到腦海的是理智:一夜硬座,不用問,全家人指定又累又餓。

于是紅梅囑咐父母:“我去買點吃的,等我一會兒,吃完再決定去哪兒落腳。”

爹媽和邬勇紛紛點頭。

紅梅從懷裡摸出兩塊錢,來到煎餅攤位:“給我四個,不用找了。”

紙币被攤主收下,面糊攤在圓形的竈上,蔥花滋滋地烤着雞蛋,伴着冷風呼呼地吹入鼻孔。

紅梅深吸口氣,扭頭看到火車站的金色牌匾,恍惚間想起,她最初回望火車站時許下的願望。

我要好好讀書,留在省城,把爸媽接進城享福,再也不用擔心蝗災在地裡吃不起飯了。

可那時憧憬未來的自己,哪裡想得到後來的事情呢。

四個煎餅被裹在油紙裡,還有些燙手。

紅梅把它們揣進懷裡,小跑回家人身邊,分給他們。

“趁熱吃吧。”

邬勇答應得很快:“謝謝姐。”就吃得大快朵頤。

把煎餅揣進手中,紅梅爹問:“多少錢?”

讀出言外之意,紅梅很快答:“一個五毛,省城都這樣,沒什麼好讨價還價的。别擔心錢的事情,我每個月學生補助扣除必要花銷,能攢出六塊錢,所以夠請你們的。你們也不是天天來,就安心地吃吧。”

聽完這番勸說,紅梅爹媽這才動起手。

聞言邬勇愣了愣,手裡的煎餅已經吃了一多半,舔舔嘴唇不知道該說什麼。

紅梅笑着拍拍他肩膀:“行了,自家人别這麼計較,更何況,照顧你又不是免費的。”

邬眉給她的學費,八百塊,足夠用到畢業了。

一家人站在街角,三下五除二把煎餅消滅光,才開始商讨去哪裡落腳。

學生在陌生城市能落腳的地方,隻有學生宿舍。

于是紅梅自然開口:“先去學校?”

紅梅媽問:“現在才八點,學校開門了嗎?”

紅梅一時間無法回答。

以前門衛大爺、宿管阿姨為她行方便,是知道她家庭困難,又有謝芳做保障。

現在提前回到學校,還會有人為她開門嗎。

三人面面相觑的當,邬勇熱情邀請:“既然來了,先到我家坐坐?一晚上綠皮火車,先好好休息再逛吧。我姐買給我的商品房,我在北京讀書,放着也沒人住。沒人住的房子很容易荒涼,所以……”

紅梅矢口否決:“我們仨人欺負你一個孩子,像話嗎?”

邬勇答得堅決:“行了,自家人别這麼計較,更何況,這是春節。”

二人僵持不下,紅梅媽想了想說:“那咱們去看看,家裡缺什麼,給你添點什麼,畢竟是過年。”

紅梅爹附和道:“是,好歹過年在家開開火,吃吃年飯,熱鬧熱鬧。過陣子不是還得回首都上學呢?那時候又是一個人,跑到更老遠的地方了。”

說的是實話,但在正月平白染上一層凄涼。

于是一家四口攔下敞篷四輪車,熱熱鬧鬧往邬勇的住處跑去。

***

到邬勇家,邬眉為他買下的六層中的小二樓,紅梅和父母第一件事是撸起袖子打掃衛生。無論邬勇怎麼勸阻,三人都隻是簡單分過工,一人清掃一個屋,飛快地收拾過後,也到了中午。

紅梅媽習慣性打開廚房,沒有米面糧油,隻有兩副碗筷,幹淨得就像是沒人住。于是一家四口再跑去集市,邊點菜邊買米面油肉,跑回家裡做一頓飯,吃到嘴裡又是下午。

紅梅一家三口友好是友好,固執也是真固執,任憑邬勇怎麼勸,都隻是一家三口擠在客房一米五的單人床上,橫着睡,腳搭在外頭。

簡單地打盹過後,紅梅揉揉眼睛爬起來,窗外已經黃昏。

客廳放着電視的聲音,邬勇坐在沙發上,扣着剛買來的花生和瓜子,聽着春晚的重播聲響。

紅梅倚在門邊,悄悄地看着他。

自作主張邀請父母到城裡,卻沒安排好住宿,本來有些不好意思擠在邬勇家,但看到此情此景,忽然覺得,過程陰差陽錯,答案卻是對的。

見她起床,邬勇招呼她,拍拍身側的座位:“姐,起來了。”

紅梅點點頭,坐在他身邊,一齊看向春晚。

1995年。

劉德華唱着《忘情水》,趙麗蓉鞏漢林搭檔着《如此包裝》。

樸實舞台包裝之下,文藝質量不減分毫,改革開放初期,希望還在前方,一切欣欣向榮。

在《難忘今宵》之中,一切歸于沉寂。

熱鬧像煙花般絢爛,總是留不住。

時間即将走向七點,新聞聯播快要播出。

紅梅計劃起晚餐,轉頭望向剝着瓜子殼卻不往嘴裡吃仁的邬勇:“晚上想吃什麼?”

邬勇笑着搖頭:“我不餓,但是過年就該吃餃子吧?我們稍微弄點?”

紅梅點點頭。

再是無話可說。

一片沉默之中,邬勇開了口:“姐,你想過要帶叔叔阿姨到哪裡逛嗎?”

紅梅答得不假思索:“學校吧。”

“除了學校呢?姐你有習慣去的地方嗎?可以帶叔叔阿姨逛逛。”

除了學校,在省城,她熟悉的地方嗎。

紅梅下意識回想。

偌大省城,到這裡第三年,其實除卻學習,她沒去過什麼地方。

打工去過的夜總會,歐式街。

畢業成績優異就會留用的省醫院,為芳芳的事成天往返的公安局,感覺無處可去于是跑到政法大學的梅林。

又或者是安眠着她最好的兩位朋友的墓園?

就往返頻率來說,原來墓園才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沒有人可以回答她的傾訴,就像是沒有人能夠續上她們的未來。

而她憑什麼還能把日子過下去,隻是呼吸、活着?

意識疏通的刹那,無力感将她壓垮。

紅梅把臉埋在手掌間,眼睛淚意朦胧。

原來是這個。

這些日子行屍走肉,原來是因為這個。

學醫,她沒能夠挽救邬眉。

那天,她也沒能留住謝芳。

如果不是還想報答生育自己的父母,她簡直想跟她們一起走。

明明你們有那麼強能力,有那麼多理想,為什麼留下的偏偏是什麼都沒有,孱弱而無能的我?

被你們慷慨地幫助,不吝地贈予。

我還能為你們做到什麼?

幫邬眉照顧弟弟,幫謝芳讨回公道。

是的,我知道,我會去做,但是……

就算帶着你們的照片,也無法向你們打開世界新的一頁。

如果你們能活着,該有多好。

跨越那些傷痛,去親自見證,觸碰,品嘗。

然後,再說放棄。

而不是現在這樣。

眼淚透過指縫,像在指責她的無能,一滴滴砸在地上。

倘若說出口,話語就會像是指責一樣。

紅梅咬緊牙關,眼淚卻不聽使喚,成片地淌。

視野浸在黑暗之中,她隻覺得肩頭有人輕拍,像媽媽呵護襁褓中的嬰兒般溫柔。

她從手掌中緩緩擡頭,是沉默的邬勇。

好像什麼都不必說,他對她揚起嘴角,隻是輕聲安慰。

“沒事的,都會過去的。”

像在安慰她,也像在安慰自己。

他最後的至親離世,隻留下一套房子,而她還有爸媽。

哭泣都像是炫耀。

意識到這一點,紅梅飛快把眼淚擦幹。

邬勇收回手,繼續剝起瓜子,提着建議:“如果沒想法的話,我們去熱鬧的地方走走。人民公園應該有活動,百貨大樓有年貨市集,影劇院好像沒什麼東西在放映,再就是去歐式街看看熱鬧。”

紅梅一口應承下來:“好。”

紅梅回客房把爸媽叫醒,邬勇把瓜子仁交給紅梅媽,一家人包餃子吃過晚飯,就倒頭睡去。

第二天的遊覽,第一站是學校。

紅梅帶着爹媽弟弟,臨近大門口,想着如何求情的措辭。真到門房邊,守門的大爺看到是她,就把大門打開了。

“是紅梅爸媽吧?一家人長得真像。”

紅梅爹媽熱情地祝福新年,說着吉祥話,道着謝,大爺一一應下。把四人放進學校内,瞧着紅梅的眼神帶着憐愛,開口也是誇獎。

“紅梅是個好孩子,護理系年年第一,為人也仗義,學校沒人不知道她。”

都是好話。

紅梅怔怔望着他,聽到親媽應承着:“我們紅梅從小到大,就是聰明,就是争氣,我們什麼都幫不了她呀,她自己考進省城的,可給我們長臉啦,生出她是我和她爹天大的好福氣呀。”

大爺笑着點頭,不忘提醒:“我上午值班,中午就鎖大門回去了,你們記得早點逛出來呀。”

紅梅爹忙扯住還要拉家常的紅梅媽:“我們很快,謝謝呀。”

一家四口就這樣走進學校。

紅梅向爹媽指着方位,介紹着用途:“圖書館、操場、廣場、食堂、宿舍、實驗樓、教學樓。”

她神經質般望向六層之上的天文台,又強迫自己把視線移開。

爹媽随着她的指和介紹,到處觀望着。沒讀過書的人對學校充滿了憧憬之心,就連光秃秃的園林景色都贊不絕口。

邬勇率先發現了榮譽欄,指給他們。每個院系年級第一都在上頭,而護理系年級第一,黑白照片分明貼着紅梅,名字卻空了下來。

“掉了嗎?”他問。

紅梅望着那欄她親手撕掉的名字,附和着。

“可能是吧,西北風這麼大。”

空無一人的校園,各個大樓都上着鎖。盡管隻能扒着窗戶望望,紅梅爸媽依然樂此不疲,想要接近女兒的日常。

站在教學樓窗戶邊,倆人互相指着窗戶裡能看到的醫學貼畫,誇着女兒學習勤奮努力,紅梅卻無法不看着教學樓門前的空地。

那條象征好友遺體的畫線早已被擦去,她卻像背過的教科書一般,輕而易舉地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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