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牛皮”同樣細聲問話:“開個價吧,一定要優惠。”
“一口價,30元。”
聽到這個價格,“嶽牛皮”吃了一驚,因他的心理價格不超過15元,誰知對方一開口就是30元,這差不多是“嶽牛皮”當時一個月的工資呀。
“最多15元,不要漫天要價,”“嶽牛皮”還想讨價還價。
“不懂行情的雜種。”花格襯衫哼哼幾聲,怏怏地離開了。
“嶽牛皮”徹底失望了,别無他法,“嶽牛皮”隻好找到原來擺放自行車的位置,準備騎車回廠。
“慢點,年輕人,等你半天了。”一個帶着紅袖章的大爺叫住他,“你的自行車怎麼在人行路上亂擺放,人來人往的,多危險!念你是初犯,今天隻給你貼紅紙警告,下一次再這樣,就要罰款了。”
真晦氣,事情沒辦成,還差點吃罰款。“嶽牛皮”垂頭喪氣地從人行道上推走自行車,一步跨上往回騎。
突然,紅袖章、罰款、票販子、派出所,這些像電影蒙太奇似的浮現在“嶽牛皮”的腦海裡,一個損招蓦地閃現出來。
“嶽牛皮”為自己的高招興奮起來,他趕回工廠宿舍,找到了一個過去廠内搞活動發的執勤紅袖章,又騎車踅回五金交電商場,同時,把紅袖章佩戴在左臂上。
他倚在門旁,瞪大眼睛搜索着目标。終于,他發現在店外一株大樹下,一個農民模樣的漢子正在與一個顧客洽談,很像是在進行票證交易。
“嶽牛皮”悄無聲息地接近目标,趁他們分别掏出鈔票和票證時,一步邁過去,抓住兩人的手腕:“你們這是幹什麼?私自交易國家無價證券,這是犯法行為,難道不知道?”
交易兩人受此驚吓,半天說不出話來。
“嶽牛皮”教育買主:“這位同志看樣子是國家職工,怎麼也這麼糊塗,助長違法倒賣行為?”買者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嶽牛皮”松開他的手,“今後要加強學習,不能再幹這樣的事,你先走吧。”買主忙不疊地撒腿跑了 。
倒賣自行車票的那位農民模樣的漢子早已吓得戰戰兢兢,急忙向“嶽牛皮”求情:“同志,我是第一次幹這種事,這張票是城裡親戚給我的,說是可以變成錢,讓我來這兒。我今後也一定加強學習,不再幹這種違法的勾當,票我可以上繳,但千萬不要拉我去派出所。”說完,把票往“嶽牛皮”手上一丢,就準備走開。
“嶽牛皮”叫住他:“别動!”
“我不賣了還不行,非得拉我去公家的地方?”賣主急得快要哭了。
“不是,不是!”“嶽牛皮”語氣松緩下來,“哎,你們從鄉下過來也不容易,回去的車票錢估計都沒錢買,這樣吧,隻要你保證今後不再做違法的事,我給你5元錢做路費吧。”
漢子一聽大喜:“真的放我走,還給我路費?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幹違法亂紀的事了!”
“嶽牛皮”掏出一張5元的鈔票給那位賣主,繼續教訓他:“這可是你自己保證的,今後絕不能再幹這種事,不然,下次讓我抓到,一定送派出所。”
賣主連聲道謝,屁滾尿流地跑了。“嶽牛皮”也就心安理得地得到了這張自行車票,還不忘自我安慰,這張票不是搶來的,而是用5元錢買來的。
可以想象,當第二天“嶽牛皮”志滿意得地捏着3張名牌自行車票在等候他的人群中亮相時,引起了何等的轟動。幾個年輕人把他擡起來抛接慶賀,連平時對他素有成見的老師傅,也啧啧連聲:“還真是牛皮不小,牛皮不小。”這裡的“牛皮”自然是“能耐”的代名詞。
從此以後,“嶽牛皮”更是名聲大噪。
前面說到,器材廠保衛科科長陸曉天急忙向周廠長彙報,派出所已經鎖定的重大賭博嫌疑人,就是這個“嶽牛皮”——顔嶽生。
兩人在保衛科辦公室分析了許久,盡管都知道“嶽牛皮”不是個善茬,是個調皮搗蛋的老祖宗,但正如他自己經常标榜的,我顔某人雖然有點不按常規出牌,但有一條原則:有毒的不吃,犯法的不做。以前,确實也沒看他幹過什麼違法的事,至于聚衆賭博方面,也沒有聽到過絲毫傳聞。
下午,派出所的三位民警如約而至。
民警同志向周廠長和陸科長通報了警情,原來是有人舉報,器材廠顔嶽生多次進入一個地下賭場,這個賭場賭博額度相當驚人,有的賭徒甚至用旅行袋裝鈔票,更為惡劣的是,輸光了錢的賭徒,以人的肢體為賭資,繼續賭博。
“啊,這麼嚴重?”陸曉天驚呼。
“請問幹警同志,顔嶽生自己有沒有參賭?”周亞平問。
“這點需要進一步落實,今天下午我們就是來調查這件事。請你們通知顔嶽生來接受詢問。”
不一會,“嶽牛皮”被“請”到保衛科。一進門,“嶽牛皮”大大咧咧地找張空椅一屁股坐下,嬉笑着問:“什麼事呀,這麼大的陣仗,廠長也來了,還有大蓋帽的民警同志。”
為頭的那個警察同志大吼一聲:“嚴肅點,别嬉皮笑臉!”這一聲把“嶽牛皮”鎮住了,這才感到氣氛不對頭,坐正了身子。
仍然是那位帶隊的民警講話,他把嚴打的目的、意義和政策界限宣傳了一番,然後直接問話:“顔嶽生,我們找你來,就是要了解地下賭場的真實情況,以及你本人參賭情況,請你如實交待。在工人階級隊伍裡被教育這麼多年,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些可能不需我們再多說,就看你的了。”
“嶽牛皮”一臉的茫然:“賭博?那玩藝我從來沒碰過,你們可以去查,如果查到一次,怎麼處罰我,我都沒有意見。”
另外一個民警插話:“你有沒有參與,我們當然會調查,但即使你自己沒參加,卻經常出入地下賭場,看到别人賭博,不揭發,不舉報,同樣是包庇犯罪行為。你必須端正态度,檢舉揭發這一系列惡性的賭博行為。”
地下賭場?“嶽牛皮”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看到周圍幾個人逼視、期望的目光,他呐呐地說:“别人賭博犯罪,我怎麼會知道?我就見過對面宿舍的幾個小徒工玩撲克賭香煙,他們不是早交待了?黑闆報上都登了。”
“就這些?不要避重就輕。大是大非面前,千萬站穩立場。”帶隊的民警告誡他。
陸曉天也勸導說:“是呀,小顔,沒關系,你不是說你從未參與,隻要把看到的都說出來,就是立功行為,不會影響你的前途。”
“周廠長,陸科長,我在廠裡是個什麼樣的人,幹過什麼樣的事,你們應該最清楚。說我經常到地下賭場,看到什麼賭博,這真是莫須有的事。民警同志可不要冤枉我。”
看到“嶽牛皮”一副迷惘的神态而且不像裝蒜,帶隊的民警同志提醒他:“顔嶽生,好好想想,有沒有在某個場所,看到參賭的人用旅行袋裝錢?”
“對呀,還比如,有人賭光了錢,砍下小指頭,用來當賭資,這麼大的事不應該忘記呀!”另一位民警循循誘導。
哦!原來如此,此時,“嶽牛皮”才回想起來,半年以前,自己在寝室與幾個室友聊天,聊到賭博的事。
當時,有人說在鄉下看到打麻将賭博,輸者給赢家一根蘿蔔;還有人看到公園裡打撲克,輸了就付五分硬币;更邪乎的是有人在街頭看到幾個人玩紙牌,輸了後互相打耳光。
“嶽牛皮”也信口說了一段:“嘿,你們見到的都是小打小鬧,小孩兒過家家,我見過的那才是上得場面的。那班家夥,一撒手就是幾十張‘工農兵’,赢一盤就是一部彩電的票子。到後來,都懶得一張張數鈔票,一人拿一疊,比比厚薄差不多就押注了,那真是一擲千金。有個賭徒,帶了一旅行袋的鈔票,全部輸光,最後惱羞成怒,拿起一把彈簧刀,把左手小手指往賭桌上一擱,隻聽‘嚓’的一聲,砍下一節指頭,大聲吼道:‘X你媽的,現在開始賭手指,賭完十個手指再賭十個腳趾,不來賭的,老子先給他放血。’這下可把衆賭徒吓懵了。有個老賭徒還算沉得住氣,隻見他打着哈哈朝衆人說:‘還楞着幹什麼?這位兄弟為大夥流血,咱們可不能不仗義。來,一人抓一把票子放到這個兄弟的旅行袋裡,算是療傷的費用。’說完,帶頭從自己的錢袋裡掏出一大把鈔票,塞進那個空旅行袋。衆人競相模仿,結果,這個口袋裝的錢比帶來時還要多。”
想到這裡,“嶽牛皮”才意識到吹牛皮闖了大禍,肯定是有人把這些诳語舉報給公安機關,才惹來這場麻煩。
沒辦法,這個節骨眼上,“嶽牛皮”隻好把自己如何在室友面前吹大牛的經過如實交待,一邊不停地檢讨自己:“民警同志,這都是我平時學習不夠,覺悟不高,愛吹牛皮的臭毛病造成的。今後一定努力改正,加強政治學習,提高思想水平……”
帶隊的民警打斷他的話:“算了,别背文件了。你講的這些我基本相信,但我想不通,你既然沒去過賭場,都是你瞎編的,怎麼對這裡的一些細節講得栩栩如生,好像真的看到一樣?”
聽了民警這樣說,“嶽牛皮”總算松了口氣:“報告民警同志,許多細節是書上看到的,我是胡編亂造放在一起。”
陸曉天也笑着對民警說:“這小子在我們廠是有名的吹牛高手,外号就叫‘嶽牛皮’,确實是能說會編。”
那個專做記錄的民警也說話了:“從我們掌握的情況來看,我們轄區内,不可能有這樣大規模的賭場,因此說是顔嶽生編的故事可以說得過去。但現在說是瞎編的,也隻有顔嶽生的口頭陳述,如要結案缺乏證據。”
“有!有證據。”“嶽牛皮”倏地站起來:“關于剁手指的情節,我是照搬的一本小說裡的情節,這本書現在還放在我寝室裡。”
“那還等什麼,顔嶽生,你趕快去把你所說的證據拿來,交給我們。”帶隊民警發話了。
沒過多久,“嶽牛皮”捧了幾本時尚雜志和一本偵探小說回到保衛科。
他先翻到某一頁,指着給民警同志看,果然,裡面描寫的賭徒輸光後剁手指的情節與“嶽牛皮”說的一模一樣。再翻看哪些時尚雜志,裡面全部是描寫賭博、情殺、搶劫、□□等一些烏七八糟的故事情節。
民警一一翻看後,不再詢問,把這些書籍收檢到證物袋。帶隊的那位民警臨走時還不忘教訓“嶽牛皮”:“小顔呀,以後幹點正經事,不要到處瞎吹牛。你看,你的一通牛皮,浪費警力不說,造成多麼不好的社會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