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初春的星期日,風和日麗,柳暗花明。周亞平早早起床後,在洗手間忙着洗漱。妻子沈珍钰奇怪地問:“平時周日都要睡會懶覺,今天怎麼呐,這麼早就起床了?”
“今天有事,要去辦公室,你趕快把昨晚的剩飯剩菜熱一下。”
草草吃了點東西,周亞平趕忙來到辦公室。
前天接到市經委通知,南方八省(區)廠長(經理)研究會聯席會議召開在即,征集各會員單位企業管理方面的論文。本市廠長經理研究會把撰寫論文的任務分派給了幾位會員,其中就有周亞平。
重任在身,不敢懈怠,平時工作忙,無暇寫作,今天是休息日,正好用來完成任務。
論文的标題及基本内容,周亞平是打了腹稿的,标題就是:“廠長基本功一談。”攤開稿紙,周亞平信筆寫來。
“各行各業,各項工作都有自己的基本功,農民的基本功是扶犁掌耙,戰士的基本功是射擊刺殺,相聲演員的基本功是說學逗唱,籃球運動員的基本功是運球投籃。
企業廠長(經理)的基本功固然要複雜些,并非三言兩語能說得清楚。但是,其中有一項十分重要而又容易被人忽視的,這就是抓企業基礎工作的基本功,值得我們深入再認識。”
“何謂企業管理基礎工作,過去衆說紛纭,莫衷一是,現在基本上統一為這樣幾項:标準化工作,計量工作,信息工作,以責任制為核心的規章制度,職工基礎教育。”……
寫文章這事很有意思,靈感未到時,半天憋不出一個字;靈感一到,文思如湧。此時的周亞平,正是下筆如有神的時候,刷刷地寫了一大篇。但就在這個時候,“砰砰”的敲門聲把周亞平驚醒。
開門後,進來的是羅文軒。
“廠長,我上你家去找你,說你在辦公室,這才找過來。”羅文軒解釋。
“文軒,先坐下來!什麼事?”
“隔壁省的兄弟廠打電話來,說總部幹部處的吳處長今天上午從他們那裡搭飛機來我市,大概中午十二點多鐘到達,讓我們去機場接機。”
“哦,有點奇怪,總部人員從來沒有星期日來基層單位的先例,看來情況有點特殊。”
“是呀,兄弟廠的同志也感到不解,原本在他們廠還有三、四天的行程安排,今天說走就走。說是接到集團總裁的指令。”
周亞平把桌上的文稿整理好,說:“文軒,不管怎麼回事,你去通知司機,準備好車,我們早點出發,接回吳處再吃午飯。”
接回吳處長并吃完午飯已是下午兩點多鐘,周亞平想送吳處長去旅店休息,吳處長沒有答應,反而對周亞平說:“周廠長,請你把黨委書記叫來,我們碰個頭,我把這次的來意跟你們說說。”
老書記龔長貴已經退休,新上任的黨委書記姓孔,是個部隊轉業幹部,叫孔國防。
小會議室裡,隻有周亞平、孔國防和吳處長三人,吳處長面色莊重地對二人說:“二位廠領導,我這次到你們廠來,是計劃外的。臨時接到總裁通知,讓我專程跑一趟。”
稍停,繼續說:“按說,你們廠是集團公司下面的優秀單位,多年來各方面的反映還是很不錯的。但是,近一段時間來,總部收到不少關于你們廠的投訴、舉報信函,另有你們省、市政府□□辦轉來的各種投訴、舉報函件。内容五花八門,有舉報你們違法亂紀的,有批評你們用人不當的,有指責你們以權謀私的。最重要的是投訴你們班子不夠知識化,不尊重知識,不尊重知識分子,甚至打擊知識分子。當然,孔書記你上來不久,這些投訴主要是針對周廠長的。”
孔國防聽了大吃一驚:“啊,有這樣的投訴?不可能呀,周廠長哪有做過這些事?”
吳處長嚴肅地說:“你們不要輕易否定群衆的意見,先認真檢查自己的所作所為。”
“沒關系,孔書記,吳處這次來肯定是要進行詳盡的調查研究,相信這些事情是可以搞清楚的。”
周亞平繼而對吳處長說:“吳處長,您有什麼安排,盡管跟我們說,因主要調查我的問題,我本人應該回避,不便出面,但孔書記和其他同志會全力協助你完成這次任務。”
把吳處長送去旅店休息後,周亞平回到辦公室,一時心亂如麻,再也無法集中精力書寫論文。
要說是聽到有人投訴、舉報,就心煩意亂,倒也不至于。周亞平擔任廠長職務以來,各種名目的“告狀”(投訴、舉報)就沒有中斷過,時不時有上級部門轉回來的信函。但凡是工廠為職工做一點好事,謀一點福利,都會有人向上級部門“告狀”。
周亞平上任第一年,工廠像其它許多企業一樣,給每個職工定制一套毛料制服,号稱“廠服”,這樣的小事居然也有人去投訴。後來,工廠組織幾個人,用剩餘的木料和人造革,為廠裡每家每戶制作了一套當時還頗為時髦的沙發,也被人舉報。至于調工資,建宿舍,造幼兒園,改造廠容廠貌,增加獎金福利,幾乎每件事都有人向上“告狀”。
為了解決職工業餘文化生活及工廠大型集會、活動所需,工廠建設的“三用食堂”,也被人告到部、省機關,說這是周亞平巧立名目,弄虛作假,違反國家三令五申的政策而為。更為過分地是還在群衆中散布流言蜚語,惡毒攻擊,稱“三用食堂”為“周亞平紀念堂”。
所以,對于所謂的投訴、舉報,周亞平早已司空見慣,有些麻木了。而且自知這一切都是為工廠謀發展,為職工謀福利,心安理得,無愧無悔。
可是,今天吳處所說的各項投訴,可都是講的周亞平的私德,盡管周亞平心裡非常清楚,這都是莫須有的罪名,但這麼集中、這麼無恥地杜撰這些材料上告,究竟是為了什麼?
“相信組織,相信群衆,其它都不要管,幹好自己的事!”周亞平在心裡暗暗地安慰自己。
周亞平繼續進行論文寫作,一直到晚上11點多鐘,論文初稿終于完成。但後來召開的南方八省(區)廠長(經理)研究會聯席會議上,卻是周亞平的另一篇論文“我是怎樣燒‘三把火’的”被評選為“優秀論文”,并在“企業家”雜志上發表。
第二天,周亞平照常按自己的工作套路工作。
孔書記則陪同總部吳處長召開各種類型的座談會,并按照吳處的要求,通知各類人員接受吳處的面談。
轉眼差不多一個星期了,周五下午,吳處長單獨約了周亞平在住處見面。
“周廠長,近來辛苦了!”吳處和顔悅色地說。
“不辛苦,我們在基層搞企業,天天都是這個樣子。”周亞平坦然地回答。
“我知道,這段時間,不是身累,應該是心累。這麼多不實之詞堆砌在你身上,誰也不會好受。”
周亞平笑笑:“還好,習慣了。”
“其它事情基本上都已查清楚,這些所謂的投訴,有的是誣陷,有的是誇大其詞,有的是鬧烏龍。我回去後會如實向總部黨組彙報,但有一件事,我還必須向你求證。當年電視機還比較緊俏的時候,你曾經用一張電視機票買過一台電視機,這張票是怎麼得來的?”
周亞平毫不猶豫地回答:“這張票是市廠長經理研究會發給我的,每個會員都有。”
吳處長舒了口氣:“我就說嗎,這也算‘以權謀私’,莫名其妙!”
次日,吳處長踏上了返程的飛機,器材廠又恢複了常态。
但沒過多久,孔國防又接到集團公司電話通知,說幾天後會有一個由各個直屬廠派人組成的調研組将到器材廠,進行領導班子專項調研。
孔國防放下電話,立即趕到周亞平辦公室,告知這件事。
“周廠長,吳處長不是剛走嗎,怎麼又派這麼多人來我們廠‘調研’?”
周亞平也感到納悶,吳處長走前講得很清楚,器材廠的事已經基本查清楚了,怎麼總部還要興師動衆地組織各個直屬廠來人調研?
“不行,我必須給總部幹部處打個電話,問問到底什麼情況。”孔國防走向電話機旁。
周亞平還在猶豫:“孔書記,直接去問,不太好吧?”
孔國防憤憤不平地說:“管不了那麼多了,這不是折騰人嗎。”
給吳處長的電話很快就撥通了,孔國防迫不及待地問:“吳處長,我們接到通知,說過幾天有一個由各個直屬廠派人組成的調研組來我廠,進行領導班子專項調研。您不是剛來過嗎,還有什麼問題沒查清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