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們答應要給我們辦理彙票呀。現在彙票未辦,貨已運走,我們怎麼辦?”唐建軍說着說着,不由得提高了腔調。
那位小姐不幹了,嚴厲地說:“你朝我嚷嚷什麼,我們辦事員隻知道做好本職工作,你有什麼事去找我們老總呀!”
唐建軍也知道光着急上火解決不了問題,他盡量使自己冷靜下來,用平和的語調問:“對不起,我确實是因為着急才這樣。請問小姐,蔡總出差什麼時候會回來?”
姑娘回答:“老總的事我們怎麼搞得清?平常出差,短則三天五天,長則幾個月,說不準,說不準。”
聽此回答,唐建軍哭笑不得。怎麼辦?
兩人别無他法,眼看天色已晚,隻好先找一家招待所住下。
第二天,王司機認為自己運貨的任務已經完成,因此與唐建軍打了個招呼就開車返回,留下小唐獨自待在招待所。
唐建軍又去了一趟“永祥”公司,仍然一無所獲,兩間辦公室裡仍然隻有那位不哼不哈的小姐,說不痛不癢的話語。
胡姐至今還未到來,小唐真不知如何是好。心想,無論如何,要把現在的情況向公司做個彙報。
那時候,手機還沒有普及,唐建軍隻能到電信局去打長途電話。
陳佑福接完電話,急忙趕去向柳津生報告,柳覺得這件事情太嚴重,必須讓周總知道,于是,二人又來到周亞平辦公室。
“怎麼,小胡還沒有去到‘永祥’公司?”周亞平問。
陳佑福回複:“是的,她還在處理陝西那邊電信局的事。”
胡月琴的進廠,與周亞平有點因緣,她的哥哥,是周亞平曾經就讀的管理幹部學院的老師,在學校時周和這位老師關系不錯。後來,胡老師知道小妹要南下深圳闖蕩,就告訴她可以去找周亞平,同時給周亞平打了電話。由此,小胡進了“登雲”公司。
“電信局的事處理完沒有?”周亞平繼續問。
“應該差不多了,”柳津生說,“這丫頭夠機靈的,走時帶了幾隻香港買的電子表,到人家那裡後,到處拜碼頭。說白了,那個倉庫管理員就是故意刁難,運輸過程中,外紙箱破損一點是常事,他就是揪住不放。小胡把電子表一送,再請他們餐廳裡搓一頓,什麼都好說了。為了讓他們好下台階,小胡答應幫他們就地換新的紙箱,這事就算翻篇了,對方再也不再提退貨之事。”
“對了,恐怕就是因為這件事耽誤了,”陳佑福插話說,“小胡請示過,要在當地找單位制作一批新紙箱,這需要一些時間,她可能是打算換好紙箱再離開。”
“馬上通知她,讓她不要再等紙箱了,讓紙箱廠做好後直接送客戶單位。想法做好客戶的工作,告知我們公司有急事需小胡回來。要她盡快趕到‘永祥’公司去,小唐還是太嫩,貨物已經被人騙走了。讓小胡見機行事,務必把貨物追回來,把損失降到最小。”周亞平對二人說。
按照公司領導的指示,胡月琴給客戶上上下下做了工作,得到客戶的理解。她立即購買當天的機票,趕赴“永祥”公司所在地。
按照約定,唐建軍一直在招待所,等待胡月琴的到來。
兩人會面後,來不及抱怨,胡月琴要小唐把整個情況詳細講一遍。
小唐知道自己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如果這批貨物不能追回,将給公司帶來巨大的損失。講完全過程後,哽咽着說:“胡姐,對不起!我沒聽你的,不該沒拿到彙票就去吃飯,結果上了那個蔡舒賢的當,怎麼辦?公司不會開除我吧?”
“開除你就能把貨物追回來?”胡月琴沒好氣地說,“現在不能想别的,隻能想如何與騙子鬥智鬥勇,千方百計追回公司的電話機。走,我們去‘永祥’公司。”
“永祥”公司兩間辦公室仍然隻有那位女職員上班,胡月琴和她聊了半天,她仍然是那樣一副蒸不爛煮不熟的面孔和一問三不知的腔調。
胡月琴知道與她糾纏毫無意義,轉身離開了。
她要小唐帶她去外貿局局長辦公室,小唐畏畏縮縮地說:“直接找局長不太好吧,我認識他們一個科員,是不是先找他了解一下情況?”
“也好!”胡月琴答應了。
外貿局這位姓黃的科員是小唐的老鄉,小唐也是一個偶然的機會認識他的。
見面後,胡月琴禮貌地問:“黃先生,你們外貿局是國家機關單位,為什麼讓一些不三不四的公司進到你們的樓内辦公?”
黃先生笑了:“這位小姐不要武斷地把其它公司定義為‘不三不四’,别人可沒有這樣看待你們公司。”
胡月琴本打算與姓黃的争辯,告訴他,用欺騙的手段做生意就是“不三不四”,轉念一想,與他辯出個高低又有何益,從而忍了下來,說:“對不起,沒徹底搞清楚真相之前,我有點武斷。但我不明白,為什麼堂堂的政府辦公大樓,要讓商業公司進駐呢?”
黃先生歎了口氣:“我們也不想呀,每天吵死了。但改革開放以來,我們的業務大大地縮水,編制也縮小了,局裡領導考慮空房太多,不如租出去,這樣可以收回點租金,彌補日常開支,因此就把底下兩層都出租了。”
“請問,如果,我是說如果,這些公司胡作非為,比如在社會上采取欺詐手段騙取利益,與你們有關系嗎?”小胡問。
“沒有!”黃先生斬釘截鐵地說,“他們違規犯法,有工商局管,有法院管,與房東沒有一毛錢關系。”
胡月琴懂得,黃先生說的沒有錯,想用這件事與外貿局理論,是沒有結果的。
胡月琴又設法打聽到蔡舒賢家的地址,和小唐找到了他家門前,但也吃了閉門羹。蔡太太在門内叫喚:“不要亂敲門,老蔡出差沒有回來。”
他們也去過法院報案,但被告知,這樣的經濟糾紛必須提供詳盡的證據,才能立案。可是,胡、唐二人手上,根本拿不出像樣的證據。
小胡眼看已經來了三天,仍然一事無成,不免心生焦慮。她想來想去,别無它法,隻能走一步險棋。
她讓唐建軍留在招待所,獨自一人來到當地縣委會所在地,她準備去告“禦狀”,直接向本縣的一把手告狀。戒備森嚴的縣委大院,怎麼進去呢,她早已想好辦法。小胡的親哥哥,原來是管理幹部學院的教師,後來調到一家新開辦的經濟報社當主編,胡月琴也借此方便辦了一個這家報社的記者證。
小胡大搖大擺地走到縣委大院門前,掏出記者證向站崗的警衛晃了晃:“聽介紹貴縣農村改革成績昭著,我們打算采訪有關部門,在全國好好宣傳一番。”
警衛一聽,“啪”地一聲立正,向小胡敬禮:“請進!”
小胡很快找到大樓内縣委書記的辦公室,她讓自己平靜一下,然後直接敲門。
“進來!”裡面回應。
推門進屋,隻見一個瘦骨嶙峋的男人坐在桌前,正在埋頭批閱文件。
小胡見他頭也不擡,隻好自己先開口:“甄書記,您好!冒昧打擾您了。”
此時,甄書記才擡起頭來,見來人是一個陌生的姑娘,頗為驚訝地問:“你是誰?你怎麼進來的?”
小胡趕緊上前回話:“甄書記,我叫胡月琴,是從深圳過來的,我們公司是一家中央直屬企業,最近我公司被貴縣一家貿易公司騙取了5000部電話機,價值60多萬元。我們來這裡追讨,但人生地不熟,實在沒有辦法,又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國家财産受損失,所以,隻有向父母官求助。”
“哦,小胡,這樣的經濟糾紛可以通過工商、政法等專門的機構去解決嘛,我們縣委會也不能幹預這些經濟事項。”甄書記慢悠悠地說。
小胡一聽,急了:“甄書記,我們去找過法院,他們說不能立案。您管管這件事不是什麼‘幹預’,而是理所當然。您是這裡的一把手,像這樣的問題處理不好,對貴縣、對您的信譽都會帶來非常不利的影響。我住在貴縣招待所裡,我們打聽過,這裡的住客大部分都是全國各地跑來追債追貨的,都是被騙的。您可能不知道,他們都在傳播,貴縣是一個‘騙子縣’。”
“有這種謠言?”甄書記有點氣憤。
“這不是謠言,是我們看到的事實。”小胡掏出自己的記者證,遞給甄書記,“不瞞您說,我哥哥是這家經濟報社的主編,我們家住北京,大院裡住着好幾家新聞單位的負責人,其中有主流媒體新華社的部門領導,如果你們處理不了這個案子,我最後的辦法是向媒體曝光,讓全國人民來評理,也讓你們縣在全國聞名。”
甄書記陷入沉思,其實,他哪裡不知道本縣很多公司在市場上的不軌行為,也曾想過出面刹車,但看到這兩年本縣的GDP唰唰上漲,财政收入節節攀升,又不忍心下手,擔心阻礙當地經濟的發展。
他非常擔心小胡說的曝光一事變成事實,因此,放下了架子,讓小胡詳細地把電話機被騙的過程說了一遍。
“小胡,這樣吧,我們還是按程序走,用法律而不是行政手段來解決問題,當然你會擔心按常規走時間太長,我會要求他們特事特辦,加快進度。我現在就給縣法院院長打電話,專門安排這件事。”
當着小胡的面,甄書記給法院院長打電話,把情況講了一遍,指示他一定要在最快的時間裡認真處理此案。
有了書記的安排,案件進展非常快,胡月琴報案的當天就順利立案,第二天法院就傳喚蔡舒賢。但蔡舒賢認為法院像往常一樣,隻是做做樣子給人看,因而根本不予理會。最後逼得法院出動法警準備拘傳。
為了說明該縣是在認真辦案,法院領導還特意安排胡月琴坐上警車,一起去了解辦案過程。
警車呼呼地開到蔡舒賢家門前。蔡家是一個獨立的院落,内有一棟二層小洋房。帶隊的法警安排兩人先去後門把守,然後自己前去敲門,半天無人回應。法警隊長急了,朝裡面大聲呼叫:“請你們趕快開門,我們執行公務,再不開門我們有權破門而入。”
門内仍無動靜,但聽到後門一陣騷動,聽到有人在高呼:“你跑!我看你往哪裡跑?”
沒一會,兩名法警押着蔡舒賢走到前門來了,其中一個法警指着蔡說:“這小子從後圍牆爬出來想跑,被我們當場逮住。”
衆人把蔡舒賢拖上警車,其餘人也都陸續上車,準備開車。正在此時,蔡太太披頭散發地開門出來,大哭大叫地跑到車邊,兩隻手使勁地抓住車門把手,一邊哭一邊叫:“你們不能抓我家老蔡,你們不能抓!……”
眼看警車已經啟動,但無法前行,警隊長開門下車,走到蔡太太身邊,大聲斥責:“松手!松手!你這是妨礙公務。”
後者隻顧嚎哭,仍然緊緊抓住把手,不讓汽車開行。
警隊長火了,一把拽住女人的頭發,使勁一拉,女人被掼倒在地。汽車趁此立即開動。
胡月琴哪裡見過這陣仗,看了這一幕,隻感到一身肉緊,後背發涼。事後,講到這一段,小胡仍然心有餘悸,說當時對于自己的報案甚至都有些後悔。
有了這一出,最終,“登雲”公司被騙電話機除了一百多部沒有下落,其它都已追回。小胡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氣為公司挽回了損失。周亞平在職工大會上對此事特别做了介紹,對胡月琴認真負責的精神和有勇有謀的行為進行了表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