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視線逐漸清晰,聚焦的視線掃視一圈,他知道自己又再一次躺在了醫院的病床上。
床邊的儀器發出規律的滴答聲,吊瓶裡的水滴答落下,後背傳來麻木火辣的感覺,應該是疼的,身上蓋着厚重的被子,但他隻覺一陣陣發冷。
餘光掃到病床旁桌上的那抹鐵紅,他恍惚地撐着自己坐起身,伸手夠到後靜靜攥着,看着封面心情複雜。
大二的學生是比大一的學生要晚十分鐘放學的。肖競到華川時正趕上大一學生下課的點,問過門衛後他百無聊賴地站在光榮榜前看着上面的學生事迹,在看到兒子的照片時他十分欣喜,掏出手機來放大對焦,仔仔細細的拍了一張。
他點開相冊來,手指摩挲着照片上兒子笑起的眉眼眼底滿是溫柔,又連着在光榮榜上連連尋找,把找到的都一一拍了下來。
“對吧對吧,肖宸學長和甯潇珩學長簡直絕配,他們倆站在一起的般配極了。”
“對對我也這樣認為,看看他們甜蜜的小日常,一起上下學一起吃飯,最甜的還是運動會的小甜曲,媽呀甜死我了,狗糧直接炫我嘴裡好吧。”
“就是說啊,看看這細節,看看這霸道護妻,你敢指着這些照片告訴我我磕的CP不是真的!”
“真得不能再真了,希望他們能永遠在一起,請他們原地結婚好吧哈哈哈。”
兩名學生趁着放學沒有老師管,悄悄掏出手機登錄網頁磕CP,調笑着往校門走去,沒有看到在她們身後面色陡然變幻的男人。
震驚,慌亂,瘋狂,難以置信……
坐在教室裡眼睜睜看着兒子和那個有過幾面之緣的男生怕若無人般的親密,内心無人知曉的急速崩塌。
他顧不得家長會,抓着手機沖出了教室,沖出了學校,直到汽車停在家門前,他握緊方向盤的手依舊在細密的發着抖,手心裡全是汗。
來不及熄火,他攥着鑰匙去開家門,試了好幾次終于打開了那扇門。
他顧不上換鞋,步伐淩亂的跑向二樓肖宸的房間,東西被撞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他都顧不上看一眼。
向來注重孩子隐私的他瘋了一般,抱着某種直覺把肖宸整個房間都翻了個遍,地上堆疊着從衣櫃裡拽下來的衣服,書籍翻動攤了一地,抽屜櫃子裡的所有東西被全部倒出,整個房間淩亂不堪。
向來注重儀表的肖競滿頭大汗,卷到手肘的西裝多了許多折痕,膝蓋手肘沾染了不少灰塵,但他若無所察,虛脫般癱坐在地上,手裡捧着一本攤開的鐵紅色金色邊裝飾的筆記本。
狀若瘋狂的他猶如被按了暫停鍵,臉上悲喜怒的神情不斷變換,最終定格在一個扭曲冰冷的哂笑。
咔嚓。
緊閉着的房門被忽的打開,雙眼發紅的肖宸跟在醫生背後進入病房,站定在他身前,雙手握拳死死瞪着他。
肖競隻在門響時擡頭望了眼,很快收回視線再次翻閱手中的筆記本。
身穿白大褂的醫生翻看先前肖競的病例記錄,對房間裡一觸即發的火藥味視若無睹,“肖競是吧,下午去抽血拍CT,确定髒器的具體情況。”
“謝謝醫生,我不治了。”肖競禮貌而疏離的給自己下了判決。
“爸!你胡說什麼!”肖宸上前壓住肖競作勢要把輸液針的手,暴怒之餘更多的是驚悸。
“确定?确定的話就到前台簽免責同意書。”
“不醫生,我爸這是在跟我生氣,我們治,一定積極配合。”
醫生擡眸掃了他們一眼,在文件夾上記錄情況,“行,一會去前台拿檢查單和病号服,半個鐘後先去血檢。”
“好的,謝謝醫生。”
肖宸把肖競按在病床上,去前台拿回了必備的東西。病床上肖競靠坐着,雙目遊離地看着窗外,臉上慣有的表情已經絲毫不顯。
“為什麼不告訴我,生病了為什麼不住院,你想瞞我到什麼時候!”
與肖宸的憤怒不同,肖競平靜得躺在病床上的人不是他一般,依舊端着處變不驚的處事态度,“沒必要。”
“你想瞞到什麼時候,到再也撐不下去,到再也掩飾不了,是你說的發生了什麼事都别瞞着家裡的!”
手中的檢查單随着愈發握緊的手發出不堪重負的撕裂聲,肖宸渾身止不住的顫栗,喉管發緊,下齒發狠的咬着唇肉,鐵鏽味在嘴裡迅速蔓延開來。
為什麼?為什麼發生了這麼大事都瞞着!
憑什麼?憑什麼他什麼都不知道,像個白癡一樣在為了他來參加家長會欣喜不已!
他着急上火的跟來醫院,除了擔心身體狀況外,滿心滿眼的都在想怎麼跟父親解釋他和甯潇珩關系的腹稿,卻在拿到了診斷書的那一刻全成了一場笑話,可笑至極的笑話!
被他氣到,是真的;壓力過大,是真的;就連身體垮塌,也是真的。
“什麼時候開始的,你說話啊!爸!”
肖宸恨不得揪起肖競的衣領狠狠地質問他,罵他的自以為是自作主張,将心裡的怒火和悲哀盡數倒出,咆哮着沖他吼“你把我當你什麼人了!”讓他認錯說他不會再犯!
可他不能這麼做,他沒有指責的立場,更加沒有那個資格。
“你憑什麼瞞着我啊。”
顫音抑制不住,徘徊眼中的滾燙淚水不斷滑落,肩膀脫力下垂,視線卻不曾離開。
“告訴你也沒用,你又做不了什麼。”肖競回答了第一個問題。
“那你就瞞着?拖着?你以為你能拖到什麼時候,你以為你是誰?”眼淚滑落,肖宸已經無法掩飾話語中的哽咽。
“什麼時候開始的?”
“什麼時候……開始的……是什麼時候呢……”肖競合上手中的筆記本,上半身靠在枕頭上,語氣依舊沉穩得讓人發顫,甚至還笑出了聲。